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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榊原纪念医院的一些墙面或者电梯里,都能看到一张张启事,上面总是反复强调着一句话:本院绝不收病人任何形式的礼物和现金。

但当祁镜走进办公室,有模有样地把那个鼓囊囊的信封摆在山田面前的时候,对方却丝毫不觉得惊讶。也不知为什么,在摆出信封后,祁镜之前的要求都得到了完美的解决。

罗三观根本没想到自己认识已久的山田医生会是这样一个人,“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在山田面前提现得淋漓尽致。

日本文化中有“本音”和“建前”的区别。

本音就是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建前就是不必当真的客气话。

日本人的两面性在许多事情上表现得泾渭分明,估计是学了华夏的“内涵”、“话外音”甚至是阴阳怪气,但又没完全学会,进而一步步偏离正统的缘故。

因为心口不一,很多外国人都拿捏不准他们平时说话的真实意图,到底哪句话真哪句话假。

06年某医科大学的一项调查发现,日本一年的医疗红包总额约为三千多亿日元,被采访的患者中有一半以上的人承认曾经送过红包。

在日本,送红包已经成为了常态。

医生收取红包,难免为舆论诟病。但究其缘由和影响都极其复杂,某种程度上也充分体现出了东方社会中人际关系的“谢礼”特点。国内也有许多送红包和收红包的,靠着国家的监管,最近已经有了不少收敛。

其实不论是送还是收,他们的出发点不能算好,但至少不会对别人有什么影响。

病人是想让医生对自己的诊疗多费点心思,不管是谁,生病后都或多或少希望如此。

医生当然也想多增加收入,天下谁不爱财呢?医院工作本就不是什么大富大贵,学历到了顶点,干的是救死扶伤的工作,量还大的惊人,拿上点谢礼来给自己一些物质上的奖励,其实无可厚非。

但作为社会公益的实施者,医生身上有一些公务员的属性,公务员收红包是什么性质全世界都知道。

私收红包肯定有悖常理,至少不是个可以摆在明面上讨论的东西。但还有些脑袋不太好的,竟然说红包可以让医生上心,可以让病人安心,会成为医患关系中的润滑油

估计不是被驴踢了就是被门夹了。

给了钱,确实可以做到让病人安心,医生也肯定会做到全心全意地工作。但生病从来就不是一出两方你来我往的对手戏,而是孙刘两家联合抗曹的赤壁大战。

在这个本就寡不敌众的战场上,要的是有死无生的气势,混入铜臭只会让本就不牢靠的联合变得更为松散。

要是打赢了还好说,打不赢最后的结果就会变为内讧,接着便是医闹。

医生原本的工作是“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

只要好好沟通,有不少病人和家属还是能理解这句话意思的。

在收了钱之后,病人的心态变了,病人想要的就只剩下了治愈。但这句话却是对客观事实的一种刻画,不可能因为心境变化而变化。

从金钱介入其中后,现实和想法出现了割裂。

事实证明,医生拿了红包,也尽力工作了,可最后被死神横插一脚把事儿搅黄的情况实在不少。

祁镜从来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但在红包问题上有自己的坚持。莫名其妙给病人一种不存在的希望并不好,特别是在急诊这种死亡率一直不低的地方。

不过,他不收病人的钱,并不影响他以病人朋友的身份送钱给其他医生。

原本三观听了祁镜的计划表示当地医生胃口不他不一定负担得了:“东京这片想要个床位都是三五万起步,可不便宜啊。这还是普通的内科,要是病情麻烦点或者手术,起码二十万。”

“只是床位?”

“嗯”罗三观愣了愣,“你还想要什么?”

“我要把人留在医院,还得重新检查一遍。”祁镜想了想,继续说道,“最好再来个会诊,听听他们的意见。”

三观喝着饮料,听了这话一口没咽好,差点喷出来:“你要求可一点不高,要不出了检查结果后第一时间向你汇报,片子也得先给我过目,怎么样?”

“还能这样的么?”祁镜听后立刻顺竿爬,“这也挺不错的,要多少钱?”

“艹,我哪儿知道”

“五十万够么?”

“”

离开银行后的罗三观是崩溃的,他不知道这个家财万贯的年轻医生,之前为什么要舔着脸让自己请客。

“我挺好奇的,就想衡量一下,青龙照和肠镜在你心里到底值多少钱。”祁镜笑着说道,“现在看来差不多值4000日元,以你的工资来说已经不便宜了。”

对罗三观来说,祁镜的做法太过另类。

他很想把这顿饭钱要回来,毕竟自己收入摆在那儿,是真的穷。但自己的行为准则又不允许他这么做,毕竟名字都叫三观,哪儿有请客吃完饭了反悔的的道理。

就这事儿让他心里难受了很久,直到回国以后都一直记得,也成了他日后进入网文界拼命赚钱的一个契机。

祁镜一出手便是五十万日元,对于平时没什么油水的内科而言,这已经相当丰厚了。

当然这些钱并不全是给山田的,到山田口袋里的只有十五万而已。剩下的四十万将会分成两拨,一拨少的十万给的是影像学高桥医生,另一拨二十五万给的是山田所在治疗组的宫野主任。

祁镜的要求很简单,留下叶涵,拿回胸片,按他的要求重新检查,然后再来一次会诊。

留下叶涵很容易,无非就是把之前开的出院收回来。就算已经结账,山田也可以再开一次住院让她进来。操作上没难度,唯一需要得到的就是治疗组里宫野主任的许可。

胸片更简单,全权交给山田负责就行。

虽说三观和高桥关系不错,但涉及金钱方面的事儿,祁镜觉得还是医院自己人来做比较靠谱。

山田也不是第一次做这事儿了,在办公室见到祁镜拿出信封,便意识到了事情没那么简单。都不需要三观加以说明,简单的几个词语,再加上稍显隐蔽的神态,一切都在不言中。

“这个华国人出手真是阔绰。”

山田的手掌不自觉地来回抚摸着口袋里的信封,嘴角藏着淡淡的不屑:“不过一张胸片x光就要给10万,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想的,脑子坏了?话说医技拿那么多真的好么?就是个闲职科室罢了,凭什么给他们那么多?”

想着自己爬到现在这个职称,到手也才15万而已,他的心里就不服。

这种微妙的心理变化,不断地侵蚀着他的思想,经过视线、手感和听觉的多重刺激,最后让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就在下楼的路上,山田找了间没什么人的厕所,稍微对信封动了动手脚,然后才来到胸片室。

榊原纪念医院以心脏治疗著称,其实拍片量并不高,更多的还是b超、介入和t,胸片在心脏方面作用终究有限。所以这儿的x光读片医生并不多,山田到的时候,办公室里还是只有高桥一个人。

山田职称比高桥低,年龄也要小上十来岁,开口就得称老师:“高桥老师,宫野主任让我来要张病人的片子。”

“片子?谁的片子?”高桥回头看了看他。

“一个华国人,我们四楼23床的。”山田又说了说叶涵的一些细节,“片子三天前晚上拍的,当时诊断是发热待查,后来改的流感。”

“华国人流感”高桥翻了翻电脑里的记录,很快就找到了叶涵的片子,“就这个,看吧。”

山田笑着摇摇头:“高桥老师,宫野主任说要片子,是检查的原片。”

“原片?要原片干嘛?电脑上都能看见的。”高桥不解。

山田是拿了祁镜的命令而来,要的就是原片,所以继续强调道:“主任就是这么个要求,我也没办法啊。”

高桥的主任比较掉价,毕竟是阅片医生,和临床不一样。但掉价归掉价,主任还是那个主任,拿同级的宫野来压高桥并不能起到什么太好的效果:“医院有规定,现在都不印胶片了。除非病人有特殊需要,我们才会印,病人需要么?”

“需要啊。”山田点点头。

“那让病人家属下来印呗。”

山田当然知道这是个好办法,之前他也想过提醒一下祁镜。都同意住院了,真想看原片的话,直接让家属下来付个钱不是什么难事。

就算叶涵和杨泽生坚持不要片子,祁镜其实也可以找他帮忙。给了那么多钱,如果坚持要看一下医生电脑里的片子也不是不可以。

可事后他才发现,自己没把这事儿说出去是多么正确。真让家属下来印了,他手里揣着的十万怎么办?

拱手把钱送给面前这个家伙,还不如自己吞掉来得实在。

“高桥老师,帮帮忙嘛。”山田笑着说道。

“什么帮帮忙?规定就是规定,这么做能为医院和病人节省许多印片的钱,哪是你说帮就能帮的?”高桥不再理他,重新看起了自己电脑里的报告,“你放心,就算宫野亲自来了,我也是这句话。”

山田看着他淡定的坐姿,实在没办法,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把之前分割好的一份钱掏了出来。

依然还是那个信封,上面也有“感谢料”三个字,只是里面的钱从十万变成了三万:“高桥老师,这是一位病人的朋友托我交给你的。病人不想要原片,但他想要,自己又搞不到病人的住院信息,所以希望你能帮帮忙。”

从山田提出要求开始,高桥就怀疑整件事里有问题,现在见了信封,也是心知肚明:“朋友?”

“嗯,一个朋友,好像也是医生,华国的。”

“看来很有经验啊。”高桥听后忍不住点点头,“像我们这种上了年纪的,还真有点不习惯电脑阅片。方便归方便,但看屏幕总没有老胶片有感觉,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山田把钱又往他身前挪了挪,见高桥收下了信封,这才松了口气:“对方看着就像个刚毕业的年轻人,能有个什么经验。”

“那他要原片干嘛?”

“谁知道呢。”

高桥看了眼信封里那3张10000面值的日币,忽然话锋一转:“既然是对方托你给我的,怎么现在才拿出来?山田医生,你该不会是想”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山田连连摆手,矢口否认,“您误会了。”

“误会?”

高桥也知道他的心思,话到了就行,并没有再点破:“算了,钱都收了,我也不好说你什么。片子的事儿,我下午会抽空送来的。”

“哪儿需要高桥老师亲自送啊,我来拿就是了。”

“哼,也算你有心了。”

山田可不是出于什么好心,无非就是不让高桥和祁镜接触罢了。因为只要接触,稍稍提及钱的事儿,自己动的手脚就会败露。七万日元,以山田这个级别医生的月薪来看也是笔不小的收入了。

但事实走向却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因为就在三小时候,当他打开灯光把胸片插进读片器的一刹那,祁镜的脸色就刷的一下变了。接着这家伙在片子上一通指指点点,又和罗三观聊了好几句,最后由这个翻译传达了自己的意思:

“这胸片确定是叶涵的?”

“肯定是。”

“报告有问题!”罗三观说道,“阅片医生在么?”

“你问高桥老师?”山田听到这儿,心里一阵发紧,“他他大概下班了吧。”

“开玩笑!”罗三观又不是三岁孩子,在这儿工作了半年,医技科的同僚几点下班他怎么会不知道,“现在才下午三点,你说高桥老师下班了?”

“我其实也是猜的,你问我,我也不清楚啊!”

罗三观点点头,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也不再问他,而是转身拿起座机一个电话打去了x光阅片室。

铃响了三声,接电话的正是高桥。

“高桥老师,希望你能来一次内科住院部四楼的医生办公室。”罗三观对他还是相当尊敬的,“我们这儿有个病例讨论会需要你来一下。”

“病例讨论?病例讨论找我干嘛?”

“我们发现你阅的片子有点小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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