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前朝事多,明安王被那日的刺客挟持之后,不见踪影,皇帝在前朝忙的焦头烂额,不可开交,所以连后宫也不曾来了,只呆在自己的勤政殿里,没日没夜的批改奏折,接见大臣。
皇后被禁足凤仪殿,青贵妃出了小月之后,独揽大权。
后宫最不缺的,便是见风使舵的人。
墙头草,随风倒,从前青贵妃风光无限时,众人争先恐后、献媚邀宠,生怕有伺候的不周到的地方;后来她被皇帝晾到一边的时候,青鸾殿几乎无人问津,那些个进宫请安的命妇也甚少将她放在眼里。
时隔数月,她又一次重掌大权,首先收拾的,自然是那群捧高踩低的人。
她生平最恨这种人,趋炎附势,毫无忠信与人品可言。
一时间,后宫刮起了血雨腥风,凡之前与青鸾殿的人,上至青贵妃,下至殿里的一个小宫女,有过过节的人,都被拉到了青鸾殿,轻则掌嘴,重则三十大板,逐出宫去。
这样雷厉风行、威慑众人的手段,饶是内务府总管何已看了,也无话可说。
那些得罪过青鸾殿的,四散分逃,每日战战兢兢的祈求上天能饶过他们这一回,那些没有得罪过青鸾殿的,做事亦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云摘是在楚梓兮用完晚膳后被带走的。
燥热的夏天似乎已经过去,知了在树上不厌其烦的做最后的哀鸣,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夜风习习,楚梓兮睡不着,她合上眼,脑海里便浮现出兰轻的脸,几经辗转反侧之后,她起了身,在床边坐了一会儿,随后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来人。”
“是,殿下,”很快便有人回了她的话,吱呀一声,沉重的宫门被打开,脚步声响起,有人从屏风外面走了进来,楚梓兮抬头,这张脸有些陌生。
上次元郇走后,便将凤仪殿的宫女都换了一批,只留下了云摘,从前的那些人早已不知去向。
见到来人,她蹙了眉,冷声问道,“云摘呢?”
那小宫女年纪尚小,听到她问话,也不敢抬头看她,只唯唯诺诺的说了句,“回禀殿下,云姑娘歇下了。”
“歇下了?”
楚梓兮狐疑道,这几日她心情不大好,云摘怕新来伺候的人不知道她的脾性,伺候的不周到,便每晚都在廊下值守,已经连着好几夜了。
兰轻和她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虽是主仆,却更像是亲姊妹;云摘虽然比不上兰轻,却也是自打她进宫那一日便在她跟前尽心服侍的人,不可能这么早就歇下。
“本宫去瞧瞧她。”
她起了身,有心拆穿面前这个宫女的谎言。
那小宫女听罢,支支吾吾道,“殿下……夜色已深,外面也凉,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婢就是。”
“你让她来见本宫,本宫有要事要同她讲。”
“殿下,云姑娘她……”
“她究竟出了何事?”
楚梓兮已然没了耐性,声音陡然升高。
那小宫女吓了一跳,瑟缩着肩膀,抽泣道,“方才青鸾殿的晴欢姑娘过来,说贵妃娘娘请云姑娘过去,也不知是要同她讲些什么,到现在云姑娘还没回来呢!”
“蠢货,怎么不早说。”
她拧了眉,连鞋都没穿,大步往外走去。
小宫女见状,忙起身拿起床边的鞋子,跟在她身后跑了出去,“殿下,您等一等奴婢,先把鞋穿上……”
只是还没出宫门,便被拦了下来。
看守宫门的御林军毫不犹豫的将刀剑挡到了她面前,“殿下,陛下有旨,您现在在禁足,不能踏出凤仪门一步。”
楚梓兮冷声一笑,随后上前一步,厉声道,“让开,你们有几个胆子敢拦我。”
“殿下,请不要为难奴才。”
“本宫今日非要出去不可,快让开,否则仔细你们的脑袋。”
她太清楚张青茹会对云摘做些什么。
毕竟,张青茹小产的的帐,会算在她的头上。
侍卫终究没有放她出去,她转头回去,将一直悬在宫里,没有用过的那把剑取了出来。
那是父亲的剑,多年未曾出鞘,如今是时候要大开杀戒了。
她拿着剑,气势汹汹的出来,守门的侍卫正要拦,她动作利落的拔了剑,用力一挥,其中一个侍卫的脖子便喷出了血,直直的倒在地上。
另一个侍卫似乎没想到她来真的,目瞪口呆之际,听到她的声音冷冷的传过来,“你也要试一试吗?”
“奴才......奴才不敢。”
元郇拿兰轻出来做了她的挡箭牌,又用主理六宫之权来安抚了张青茹,就是想让张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深究此事。
他千方百计的要保她,但她似乎并不领情。
楚梓兮就那么光着脚,提着剑闯进了青鸾殿。
青鸾殿院内,云摘正在受刑,几个粗使的上了年纪的宫女将她按在地上,往她身上扎针。
身上很疼,可云摘死死的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丁点声音,可是实在是太疼了,宫里的女子,哪怕是宫女,也是娇生惯养的花朵,何曾受过刑。有时候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只能闷哼几声。
要惩罚一个奴才很简单,张青茹根本不需要找什么理由,现如今整个后宫,她最大。
楚梓兮这个皇后名存实亡。
吱呀一声,青鸾殿的门忽然被打开了,张青茹和晴欢的视线从云摘身上收回,一同望向门那里。
清冷的月色里,昏黄的烛光下,那个平日里高贵端庄,美丽优雅的皇后殿下,一袭白衣,眼神凶狠,周身散发着阴冷恐怖的气息,她的手里,还提着一把带血的剑,剑上的寒光在月色下更加冰冷无比。
张青茹登时一愣,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楚梓兮。
见惯了她做皇后的样子,却忘记她曾经也是将门出身的女子。
来者不善。
“住手。”
张青茹识趣的下了命令。
那几个抓着云摘的宫女听到命令,都停了手,只有一个,似乎有意在贵妃面前卖乖取巧,提了云摘的头发,死死的拽着她,狠声问道,“小蹄子,敢仗着皇后的威风对贵妃娘娘不敬,现如今你可知错了?”
云摘并未发现主子的到来,听到这声质问,冷笑一声,“见风使舵的狗奴才,也配提起皇后殿下,你算哪根子葱?”
这女人看碰了颗硬钉子,脸色瞬间灰败,一掌掴在云摘脸上,“小蹄子,老娘看你是找死。”
其余几个宫女见状,嬉笑了几声。
掌掴云摘的宫女正欲再度抬手,突然觉得胸口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停了手,往下方看去,一柄闪着寒光的剑穿入了她的胸膛,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人,正欲开口说话,口中涌入一口腥甜,“殿……殿下……”
然后便直直的倒了下去。
楚梓兮用力将剑拔了出来,没了剑的拥堵,女人的鲜血瞬间便喷涌而出,不多时,她的身下便淌满了血,看起来诡异万分。
那几个宫女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当下也顾不得许多了,纷纷跪地求饶,“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方才看到她提剑而入,剑尖上有血,张青茹便知道楚梓兮来真的了,所以才下令那些奴才停手。没想到这几个奴才实在是蠢笨多事,非要在她面前示好掌掴云摘,也算是死不足惜。
张青茹起了身,唇角带笑,潋滟生花,“殿下这是作甚?在内宫动剑杀人,有违宫中律法。”
“哼,”楚梓兮溢出一声冷笑,将倒在地上,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云摘一把拉了起来,“本宫的宫女即便犯了错,也该本宫来惩处,何曾轮到你来多管闲事了?”
张青茹娇媚一笑,扭着柳腰,缓缓的走下台阶,“殿下此言差矣,您莫不是忘了,陛下已将主理六宫的大权交给了臣妾,按规矩,殿下也在臣妾的管控之下,自然,殿下身边的宫女犯错,臣妾也可以不必过问殿下,直接问罪。”
晴欢跟在她身后,轻声提醒道,“娘娘,机会来了。”
张青茹会意,机会是来了,她正愁找不到理由除掉她,如今她送上门来,真真是极好。
带剑私闯青鸾殿,还在她殿里杀了人,按宫中律法,可定为谋反,可顷刻杖杀。
恰好她的宫殿外面,就有十几名御林军,拿下一个女子还不简单!
“就比如现在,皇后殿下您带剑私闯臣妾的宫殿,杀了人,臣妾就可以即刻下令,让御林军拿下您。”
楚梓兮抬了剑,剑尖直指张青茹,“哦?那就试试吧,看看是本宫的剑快,还是你的御林军来的快。”
楚梓兮向来是说做就做的,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很快便大步上前,作势要杀掉张青茹,她身旁的几个宫女见状,四散分逃。
张青茹也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要杀她,要知道她毫无还手之力,于是在晴欢的掩护下一步一步往后退,边退边劝诫楚梓兮,“殿下,您可要想清楚了。”
楚梓兮冷冷一笑,“本宫想的很清楚。”
云摘眼见主子发了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撑起自己的身体,几步跑到楚梓兮身后,抱住她的腿,哭着哀求道,“殿下,殿下,您不要这样。”
“来人呀,皇后要杀贵妃了!”
外面的人听到了呼喊,很快的冲了进来。
……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楚梓兮没有成功。
她被御林军擒拿之后,精疲力尽的倒在地上,闭眼的最后一刻,心里想的全都是元琅说过的那句话: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
若是父亲还在世时,她能跟着父亲多学些功夫就好了。
元郇闻讯赶来的时候,已是一刻钟之后。
他今日歇的早,最近这些时日国事繁多,丞相对他包庇楚梓兮之事颇有微词,如今正是用得着丞相的时候,他便鲜少去后宫。
却没想到,今日楚梓兮竟给他捅了一个大篓子。
无视禁足圣旨,提剑杀人,私闯青鸾殿,刺杀张青茹,桩桩件件,都在把她自己往死里逼。
他怒火中烧,阴云满面的赶来青鸾殿,心中暗暗发誓这次一定不能轻饶过她。
可是看到她被十几个御林军困住,满身鲜血的躺在地上,面色苍白,神志不清,恍若死去了一般,他的心便若窒息般疼痛,青贵妃梨花带雨的哭诉便成了笑话。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抱起,声音阴冷,“今日之事,谁敢传出去,格杀勿论。”
听到这声命令,青贵妃脚下一虚,险些倒在地上,晴欢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洪年,一个不留。”
皇帝冰冷的下了命令。
青贵妃还未细思他话里的意思,青鸾殿便瞬间变成了修罗地狱,一时间惨叫声四起。
方才护着她的御林军,纷纷成了洪年的刀下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