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康大功不顺心的事情逐渐多了起来,去年公社都开过会了,会上宣布把“公社”改成了“乡”,那时他只差没有骂出口,他是受了大半辈子“公社”阳光雨露滋润的,心中有一个非常坚定的信念那就是“人民公社好”,他平时尽管不多言语,但要让他说起人民公社的好处他能三天三夜不眨眼睛。如今为什么一个会议就把“公社”改成“乡”了?这不是又回到了旧社会是啥?
尽管他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但这个决定也没有人非让他康大功同意不中。那天支书宣布这个决定,会议还没有结束他便起身往会场外走,他还没有走出多远支书就在后面喊住了他,说是会后有几句话要对他说。
康大功十分不情愿地拐回来,等到会议结束支书把他叫到办公室里说:“功,乡长叫我给你捎个信····”,支书说到这里停住,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确认他此时此刻不会暴跳如雷的时候又说:“乡长叫我给你说说,全乡的土地都分到户了,就剩你们苏家屯了,恐怕以后县上的人要是问起来·····”。
还没等支书把话说完,康大功就打断了他的话:“问起来就叫他问我,我不叫你担责任····”,康大功一边说一边朝门外走去。
那是一个周六的傍晚,康大功愤愤不平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迎面有好几个人给他打招呼他都懒得答应。
当他就要进村子的时候太阳已经压上了西山的山头,整个村子都开始静下来了,不知道是谁家的那几只老鸡子早早地飞到了那棵枣树的树枝上,把脑袋使劲儿往脖子里缩,露出那紧紧闭着的眼睛好像是睡着了,又好像是在有意的不想看他康大功。
路边几户人家那土墙缝里往外冒着炊烟,分明是去年玉米秸杆烧火做饭的产物。
康大功这时觉得肚子有点空了,他加快了脚步往家里赶,迎面碰上康素贞推着他那辆自行车从家里走了出来。
康大功盯着康素贞问:“黑了去哪里”?
“去大塔村看电影”,康素贞说。
“回去”!康大功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愿多说。
康素贞从爸爸的表情和语气里感觉到爸爸的心情不好,她连忙调转了车子就回到了家里。
康大功随后进了大门,他把那厚实的木门摔出了很大的响声。
看样子芬芳在等他吃晚饭,但那烦心的事让康大功没有了任何的食欲,他刚刚坚定了“就是不分地到户”的决心心里稍稍平静了一些,但又被刚才康素贞那一个举动掀起了波澜。
当他发现了康素贞在看《第二次握手》的时候是喜忧参半,喜的是他的闺女不知不觉的长大了,忧的是他的闺女为什么不趁着读书的年龄好好的读几年书,长大了过一辈子体体面面的日子呢?
后来他从家里人的眼光和话语中知道贞贞经常和苏家那孩子私跟,并且他意识到那些人的眼光在提示他,贞贞和苏家那孩子有谈婚论嫁的可能了,每当这个时候他都非常自信地从心底里迸出一句:太阳是不会从西边出来的!
康大功让苏家那孩子去学校里当民办教师是因为康素贞让芬芳给自己提的要求,这一点他是非常清楚的。那高中是苏家那孩子考上的,因为家庭出身没有叫他去上学,康大功心里稍有歉意,让他去当民办老师他的心里便没有了亏欠,也算是自己高看了苏家的孩子了,那苏家的孩子想娶自己的闺女当媳妇那便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再后来,那天村里给苏家屯发了四张电影票让他们去看电影《少林寺》,他给薛老喜两张自己留了两张,他是原打算让他的哪一个媳妇去镇上看电影的,后来从薛老喜和学校校长那里证实,那两张电影票是康素贞用去了,还是和苏家那孩子一块儿去的,并且是骑着自己的那辆自行车的,回来的是那样的晚。
此时此刻康大功那颗喜忧参半的心只余“忧”的一半了,“喜”的一半已经所剩无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