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天早上,校长通知苏老二,让他上午第二节上一节数学课,迎接“专家组”的指导。
当老师的都知道,凡是这种突然袭击式的听课都是有其他目的的。
第一节,苏老二在班里训练了学生的问答,第二节他在教室里等“专家组”的到来。
一会儿,他看见校长带着“专家组”过来了,共四个人,为首的是一个高高个子的年轻人,还有另外一男一女,苏老二依稀记得他俩都是初中时候的两个外村的同学,因为都不是学习优秀的人,也不是那种调皮捣蛋的人,所以对他俩的印象很淡漠,当时他俩的身份都是民办教师。另外,还有一个男的,就是二骡子。
苏老二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儿,心里话这种人也叫“专家组”?也有资格指导我的课?
那节课,苏老二讲的是“正比例应用题”,他心里非常清楚,像这样五年级毕业班的应用题,台下的这几个专家听课,甚至都是“洋鬼子鬼子看京剧”。不过,当时教育上也就是那样的形势,只要你是一个领导,什么样的课他都敢去听。
那天他很投入,自认为很成功。谁知他刚合上课本,还没走下讲台,那高个子年轻人就对苏老二说“你这简直是六十年代的课”!说完他带着“专家组”走了出去。
那一刻,苏老二浑身出汗了,全班学生都看着他,“专家组”的评论是全班的学生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苏老二站在讲台一角,知道没有号召力了,任凭学生乱哄哄的。
也不知道又过了几节,校长走了进来:“我都做好工作了,这一回全乡不通报你了,专家组在乡政府对门食堂等着你,我也去,你去把今儿中午的饭管了,要多说好话,求求专家组,叫人家谅解,饭钱从你下月工资扣,一个月不够两个月……”。
那时候,苏老二一个月工资是8块。
校长用自行车带着苏老二很快就到了乡政府对门的食堂,那“专家组”一行四人已经坐好,一桌子的菜他都没见过,中间放了两盘子瓷面火烧。
那校长一直说赔理道歉的话。
坐定,校长给苏老二示了一个眼色,让他也道歉,苏老二说:“真对不起,是我的不好……”。
谁知那专家组长还真的来了劲儿:“你懂教学方法吗?你懂苏联六步教学法吗?你知道什么叫导入吗?你学过心理学吗?你……”?
反正十几个“吗”,苏老二一个劲儿地点头:“不懂,没学过,对不起,请原谅……”。
大概那些“专家”们都指导一遍了,都没有什么话可以指责苏老二了,校长问:“喝点啥”?
“就绿豆大曲吧”,二骡子说。
那天,倒酒的声音很脆,他们吃着喝着,喝着吃着……,
酒大概过了三巡,菜也过了六味了,那校长忽然转身对苏老二说:“下月扣你的工资啊,下月不够下下月……”。
苏老二连忙的点头“中、中、中”。
又里一声清脆的倒酒声,校长把那“绿豆大曲”的瓶子倒悬在苏老二面前的小碗儿上,命令道:“你敬领导一杯”!
苏老二平常没有什么条件喝酒,那一刻,那一袭诱人的,沁人心脾的酒香又直钻鼻孔,从鼻孔里传给大脑中枢,同时又渗进他的血液里,那口水早涌上他的舌尖儿。
校长看了出来,苏老二是不知道咋敬酒的,就对他说:“端上你那碗给四个专家碰杯子,记着,你的碗可不能在上”!
敬酒者的碗不能在上,这点苏老二从电影里看到过。
他把碗边低低地放在那四个专家的杯底碰了三下,情不自禁的一仰脖儿可喝下去了。
为了迎接“专家组”的听课,苏老二慌张的连早饭都没有吃,刚才坐在那里他又紧张的不敢动筷子。
一分钟不到,他的身上可热了起来,又一分钟不到,他觉得身子好象在转圈儿,又一分钟不到,苏老二看见面前一大群人,有黑的,有白的,有丑的,有俊的,有男的,还有那个女专家……。
有的象孙悟空,有的象白骨精,有的像西门庆,还有的像阿庆嫂……。
“你以后多跟着专家学点,这一回不通报你了,下一回可是没这机会了”。
苏老二瞪眼寻那声音发出的洞,一眼看见那专家组长用眼睛的余光看着他,他又看看二骡子,二骡子已经喝的直不起脑袋了,他又看看其他两个专家,都在那桌子上啃那一个猪肘子。
“像你这没有经过科班培养的人,以后都是教育淘汰的对象,以后小黄镇教育的天下就是我们这专家的”,迷迷糊糊的,苏老二听着那个专家组长还在喋喋不休。
酒真的会壮胆呀,苏老二热血喷涌,他大吼一声:“你这兔崽子,你通报吧”!
反正当时啥法律法规了,职业道德了,苏老二被那一口“绿豆大曲”摆置的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他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了,他用力地挥舞着四肢,声嘶力竭的朝这一个人间报道来了。
苏老二的话与动作同步爆发,他掀起那一个杯盘狠藉的桌子朝那狗球不是东西专家们砸去。
也许那些专家们没防备,也许是酒喝多了,那铁制的饭桌子一下子砸在他们身上,杯盘及里边的汤水铺天盖身,那专家组长连“哼唧”一声也没有,连同坐着的凳子可翻在地上了。
苏老二也不知道从那里来的胆子,一下子踩到那桌子的底上,他看见那专家组长只露出来一个脑袋,这时他用那明显外突的眼珠子瞪着苏老二,恨恨的,惊惊的,似乎要说什么,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老二弯腰拾起那个空“绿豆大曲”瓶子,照着那专家组长的脑袋“啪”的一声,玻璃的碎屑呈放射状四下飞溅。开始,那专家组长还试图反抗,这会儿只翻着白眼儿看着苏老二,连招架之势也没有了。
这时,苏老二倒是有一种冲动,他很想让那专家组长再站起来真“枪”真“刀”和他来一场拼刺,但那张桌子压在他的身上,苏老二又站在那张桌子上,那专家组长无论如何都起不来。苏老二越发疯狂了,嘴里“嗷嗷”地叫骂着,他上前一步下来那个桌子,弯腰抡开那蒜条巴子照着那专家组长的牛肉脸“啪,啪,啪……”,淋漓尽致地扇起来。
苏老二觉得累了,蹲了下去,他看见那组长张着的嘴,他把康素贞撕嘴那动作信手拈来,撕住专家组长那薄薄的嘴唇用力一拉。
那专家组长“唧”了一声。
这时,食堂里已经围了好多的人,蒙胧中,好象有人朝自己冲过来,他一扭身子,那人扑了个空,也许踩着地下那菜汤了,“啪”的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
苏老二还不甘心,他继续在寻找其他专家,发现一人拱着一张桌子。
再看那校长,一点往日的趾高气扬也没有了,用乞求的眼光看着苏老二,也许是怕挨打,也许是求苏老二停止攻击,苏老二正寻思着上前弄他两个耳巴子嘞,倒在地上那个人已经站了起来上前将他扑倒。
当苏老二有了些许的冷静,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门外的大街上。
苏家屯的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