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康素贞的这句话,按照人们的思维定势,这个世界上算是统一了,确实是大多数的“英雄”人物都要为之雀跃了,但妈妈紧紧的抱着康素贞在一起痛苦着。
月日弯弯照九州,
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夫妇同罗帐,
几家漂流在他乡。
“贞贞,咱还是回家吧,回去妈给你做饭,你可不敢饿坏了身子”,好长时间,妈妈劝康素贞。
康素贞激灵打了一颤:“妈,我还回学校去,你不用操心,我没有事”。
康素贞这个时候是不会回家里去的,因为她时常梦见家里后上房那梁上的两根麻绳,时常在她的面前晃来晃去,有时就像是两根直立的毒蛇在空中朝她撵来,时常缠住她,把她缠得喘不过气来。
就在那天晚上,还是那几个人,他们又一起来到小沟学校康素贞的那个小屋里。他们代表双方的家庭,决定了康素贞和李长生的婚期就在本周的周日。
那晚,李支书还带来了两样东西。一样是康素贞和李长生的结婚证明另外还给康素贞带来了2000块钱。
第二天,李长生便在小黄乡的氨水厂里请了假,他认为只要有了那张结婚证,他和康素贞就算是合法的夫妻了。他日日夜夜往小沟学校里跑,一副主人翁的态度。
开始的时候,康素贞曾经想过要把这件事情先告诉李志栓,但她始终没有那样做,一来李长生始终在她的身边,去一次县城就得一天,她没有时间,她更不想因为支书家里的事情牵扯李志栓二来,她突然一下子认为,李志栓和苏老二都是一丘之貉,都是地地道道的白眼狼,是喂不熟的狗,尤其是苏老二。就是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李志栓,他也是唤不回苏老二那颗铁一样的,出身于剥削阶级家庭的,贪婪的心。
康素贞那几天除了疲于应付各种突如其来的新生事物外,占据她心中更多空间的是,她在不住地祷告:
让苏老二就死在那个培育他当官的城市吧!
让李志栓也死在教育局的那间人事科的办公室里吧!
康素贞和李长生结婚的消息是周四的时候才在苏家屯和大塔村里传开的。这个消息就像是春天里的雨,半天的功夫就淋湿了那块土地上的角角落落,并且入地三尺。
结婚那天是星期日,李家人是有意安排在周日的。
周日那天,凡几十年来和康李两家有过接触的各级政府机关干部,各大专院校师生,各厂矿企业员工,小黄镇各村干部等,都因为李长生和康素贞的结婚慕名而来了。他们一是凑个热闹二是作为以往亏欠的一个报答三是还可以以此结交康李这两家南山的名门望族,以图日后用处。
周五的上午,李家房顶上的4个高音喇叭就开始反复播放抬花轿和朝阳沟的喜庆音乐了,那音乐声从大塔村传到了苏家屯,又从苏家屯传到了小沟村,从小沟村又传到了小黄镇上。但是,那个千百年形成的小黄镇,就像是一道天然的隔音屏障,那声音到此便驻足不前了,不要说伊市,就是堰县县城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从周五晚上,有小黄镇各团体机关送给李家庆贺的电影,便开始在李长生的大门前演出,一下子持续了三个晚上,每个晚上都是两场连续放映。
周日当天,李家大门两侧红联映天,高高的大门楼上,两个大红灯笼鲜艳夺目。
李府张灯结彩,门庭若市,人头攒动,高朋满座,交头接耳,欢声笑语,喜上眉梢,神彩飞扬,红男绿女难掩自豪与荣光,共同见证李康两家如此这般的秦晋之好。
几十年来,我常想,人们在结婚登记已经成为合法夫妻以后,为什么还要如此排场的举行婚宴呢?后来我终于明白了,除了主人高兴,有庆贺的意义之外,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把婚庆办得越排场,越隆重,婚姻的当事人若解除婚姻的时候,心理负担就会越重。原来,这里边是有加固婚姻基础作用的。
忙活了一天,亲朋们都渐渐回到了家里,李府大门外的电影正演在兴头。李长生拖着疲惫的身子推开新房的门,他随手拉着天花板上的电灯,灯光下,他看见新房里没有人,他想着他的康素贞可能出去办什么事了,就脱鞋上到了床上,他把身子靠在床头上闭目养神,他要等着他的康素贞回来共语新婚的甜蜜和乐趣。
一直到了半夜,还是不见康素贞的人影,他的心里“咯噔”一下,肯定是这个家里出事了。
李长生翻身下床,他推开房门就喊爸爸和妈妈,他们在院子里找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康素贞的蛛丝马迹。
这时,李支书心里清楚明白了,这个事情肯定是不好的结局了。但他立刻又镇静了下来,叫醒了另外的几个孩子和媳妇,来到前临街大屋里商议事情往前面走的程序。
事情到了此时,李支书不得不先打发李长生到苏家屯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康家的人。然后,家里其他的人分工合作,趁着黑夜分头出去寻找康素贞,若是能够把她找回来或者找到她,要不惜一切代价地挽回这个难堪的局面。
世界上有些事情,人们都知道应该咋办,但无论投入了多少的人力和物力,都是没有办法达到预期目的的。结果,大天老明的时候,李家人一个个都垂头丧气,两手空空地回到了家里。
苏老二那天晚上怀着一种满足的心理离开了康素贞,他又一次品尝到了和康素贞在月下相会的甜蜜。一路上,康素贞那均匀的喘息,那独有的少女的气味,那两间房子上无法形容的温暖,都时时刻刻的在沐浴着他的心灵。他把腹中那一句“春云夏雨秋月夜,唐诗宋词元都曲”改来改去,他很想把康素贞的某一方面也镶嵌到这句话里头去,然后用那颜体的大字写出来挂在自己的床头,让康素贞时时刻刻都给自己美好的向往和回味。
他打一次腹稿,觉得表达不了自己的意思,废弃了又打一次,还是觉得不满意,又废弃了。
一直到了学校的门口,在他的腹中也没有写成使他满意的句子来。
那时,学校的大门也是虚掩着的,他轻轻一推门便开了,他看见校园里有的老师住室里的灯光还亮着,就朝自己的屋里走去。刚迈出几步,他发现校长就站在他的面前。
“苏老师,你回来了”?校长问他。
苏老二站住了,自从来学校当民办教师,他还没有和校长深说过话,他一直认为,自己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最好的工作状态。
见苏老二站住了,校长又说:“你来我办公室里一下,有两件事情要对你说”。
苏老二跟着校长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那校长在自己的办公椅子上坐下来,示意他坐到一边的一个板凳上,苏老二没有坐,他规规矩矩地站在办公桌子的一边。
“这是下午教办送来的两个东西,一个是你的加入组织的申请表,你现在填一下,一会回去你写一份申请书交来,组织上要吸收你为新的成员了,希望你严格地要求自己另一个是这一份通知”,那校长说着,又从那张申请表的下面抽出了一张通知来。
“通知要求,你明天上午730在教育局集合,到市里的教育学院参加第10期教育干部培训班,时间是两个星期”,校长又对他说。
校长把那两样东西递给了苏老二,他一下子都懵了,他完全没有想象到,连想都不敢想的大好事,就这样突然地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连连地对校长说:“谢谢,谢谢校长”。
因为要写“申请书”,苏老二在连连的“谢谢校长”声中退了出去。
当他把“申请书”写完,忽然想起来,这样大的事情第一个是应该告诉康素贞的,她知道了这个事情一定会为他高兴的,但当时已经是夜里12点多了,这半夜三更的,无论如何他都没有办法再去惊动她。
这个时候,她又想起来,一定要在明天早上把这个消息告诉她,他模模糊糊地认为,这件事第一个会影响到康素贞以后的生活,与康素贞休戚相关。但他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这个决定,大清早起来就往贞贞学校里面跑,作为自己这个特殊的人物,就像是扛着一杆大红旗一样的显眼。想来想去,他想了一个最好的办法,明天到了市里安顿住,第一件事就是给李志栓写上一封信,让他尽快告诉康素贞这一切情况,一来给他一个惊喜二来了却自己这“慌不择路”的遗憾。苏老二知道,通过邮局寄信是不能直接写给贞贞的,那样会有“授之以柄”的事情发生。
黎明时分,躺在床上的苏老二忽然想起来,这两件好事是不应该谢校长的,一定是李志栓从中间努力的结果。
那天到了伊市,学员们就住在教育学院学生的宿舍里。放下行李,摊开从学校里捎来的稿纸,苏老二连忙给李志栓写了一封信。
志栓:
见字如面,本应该将你为我安排的来市里培训学习的好事先告诉贞贞的,也好让她分享一下这件事的快乐,但因为时间仓促还是没有来得及,你见字之后,无论采取何种渠道,速将我来市里学习的情况告诉她,以免她心生孤苦,我在这里时刻都注视着她的一切。
切切
苏老二
1982年9月28日
苏家屯的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