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分地到户产生的纠结,康大功一人承担着。冥冥之中他觉得这个事好像是除了他和他的至亲,有很多的人巴不得分地到户早日的到来,越彻底越好。对于康素贞的方针,和自己同仇敌忾的团队要大得多,当那些故旧和亲戚朋友把有关苏老二和康素贞的行为一次又一次传到他耳朵的时候,他痛不欲生,当他痛不欲生的时候他便招集他的孩子媳妇、兄弟以及家人开会,把他的原则一遍又一遍的传达给他们,便立刻得到他们不断的支持和安慰。这一切康素贞早些时候都给苏老二说过,现在苏老二认识到那也是康大功一种懦弱和不自信的表现。
时至今日,苏老二和康素贞还在来来往往的消息,还和开始的时候一个样,不断的传到康大功的耳朵里。传话的还是那几个人,还是那几种方式,还是那几件事。
不知道为什么,康大功的心里发生了变化,最初的时候,凡是那些人很巧妙的把苏老二和康素贞的相关事情吹到他耳边的时候,那些人是一种亲近的感觉,甚至是一种如获至宝。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当他听到那几个人还是用那样的方式让他知道苏老二和康素贞相关事情的时候,他渐渐的觉得眼前的人不再亲近了,他甚至觉得那是一种对自己的侮辱,是一种隔岸观火,那是一种“狗捉耗子”。但现实中的他又不得不“风闻”下去。
说是“黔驴技穷”也罢,说是“大度”也罢,他闭上眼睛都是能够知道事情的来来去去,纷纷杂杂的,在这些明明白白和黑黑黄黄的事情中,他还能清楚的品味出那么一种微妙的现象。那就是,他的闺女康素贞在千方百计的,小心谨地躲着他,怕着他那个苏家的老二,不但怕着他,而且在恨着他。
康大功的心情就这样的矛盾着,当他意识到对方在害怕他的时候,他便又来劲儿了。
一天上午,我和女科长在办公室处理相关事务,忽然门开了。
按常理,机关里都要先敲门,得到里边的人允许后才会推门的,当时,我俩真的是吃了一惊。
会是谁这样的蛮横?
我抬头望去,看见进来了两个似曾相识的女人,但一时辨认不出来是谁,倒是那人先喊出了我的名字:“老栓儿”。
我一下子明白了,那是二骡子的妈妈嫩粉和康素贞的四嫂子,我感觉到气氛不对,站在椅子跟前没有往前走。
“我来问你一件事”,康家媳妇的脸始终都是沉着。
我用不解的眼光看着那两个女人。
“我问你,俺家贞贞那事是你管的不是?”康家媳妇问我。
我立刻感觉到了,她俩是来寻事的,一种莫名其妙的新仇旧恨,像一团火焰一下子升腾起来。
“啥事”?我冷冷地问。
“啥事你不知道”?那女人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
“不知道”,我把脸仰得老高老高,给他们一种就不想看她们样子的表情。
“不知道?我给你说说,俺贞贞那事你是参乎啥嘞?俺在省里怪好吧,你是叫她回来弄啥?俺老稀罕你管?”
那女人说到这里,我已经知道她们要表达的意思了,无外乎是要表明她家依然的威风,挫一挫我对苏老二和康素贞事情关注的积极性,更大的目的是来单位里办我一个掉底,降低一下我的威信,甚至要搞臭我。
我能意识到只有能受到康大功和薛老喜影响的人才能策划的出这种肮脏、猥琐、流氓的办法。
都到啥年代了,你们还是沉浸在苏家屯那样一个“盛世”的时代呀!
没等那女人再说,我朝前走了两步到她俩面前,我的眼光告诉她们,我起码在你们的手里没有短处,我没有理由在你们的面前示软弱,我是不会软弱的!
人都很敏感,尤其是在这一种对抗中,都会从对方各个部位很迅速地捕捉到对方的心理以及底气。
那女人大概也是这样,她往后欠了欠身子,这时,我已经和她俩的身子距离很近了,是超出了一般人相处的那种。
我用左手的食指指着她的鼻子,指尖和鼻尖的距离多者两厘米:“放你娘那个臭屁,你放你娘那个臭屁”。
那女人大概没有想到我会来这一手,待她反应过来,身子往后又退了一步,她大声地吆喝:“你是教育局还会骂人,你像教育局的人吗”?
还没等我做出下一步的反应,办公室里已经挤满了人,局长唐乙振听见吵闹声也来到了,他拨开人群来到了我的面前,他的脸都要沉到地板上了。
他好像是在问我,也好像是在问那女人:“咋了?咋了?不知道这是机关办公的地方”?
然后他又转身对着大家:“都凑什么热闹,都不办公来这里干什么”?
人们都散去了,那两个女人在村里咋呼都没人敢惹,遇到这种正儿八经的场合,她们心里也怯乎,呆呆地站在墙角儿听唐局长的问话。
“你俩是咋着?有啥给我说”,唐局长又面对她俩问道。
“俺村这李老栓儿好管闲事,一直管俺家的事,我就是来给他说说以后叫他少管俺家的事”,康家媳妇对唐局长说。
唐局长是很有水平的,他知道这种事应该怎样处理,他说:“我知道了,你要是相信我的话,我不叫他以后再管你们家的事了,你们走吧”。
那两个女人就这样被打发走了,随后我被带到了唐局长的办公室。
唐局长是本科大学数学系毕业,当过高中的班主任、教导主任、校长、还当过公社的党高官,直爽的性格带着几份爆燥,但他思维敏捷,心底纯净善良。
“小李,你们的事是咋着”?唐局长问我。
不知为什么,唐局长这一声“小李”喊得我只想哭,我何曾没有苏老二那一种喜怒哀乐呢?二十一岁的年龄,十七八年生活在苏家屯,看惯了康大功、薛老喜之类的趾高气扬和对待我们这一种人家子弟的轻视,尽管生活在一个村子里,由于父母生就的与他们的人格不同,所以造就了社会地位和生活环境的天地之别。
一个局长能给我面对面的谈话,真的让我受之有愧,不由使我想起了那句话:“人挪活,树挪死”。
有的时候,我看一些关于“家乡”的文章,那些文章全部讲的都是家乡如何如何的可爱,又如何如何的令人眷恋。我逐渐认识到,那些话说的绝对了,那种可爱和令人眷恋的,是那无拘无束的,甚至说是麻木的童年生活,真的清醒起来,又置身于那个天地的时候,会很轻易地发现,那家乡只有康大功和薛老喜之流因贪婪和巧取豪夺留下的一片狼藉和断瓦残垣。
想到这里,我时常问自己:家乡“何爱之有”?
苏家屯的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