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长江铝业公司苏家屯铝矿”开工以后,村里和乡政府存在的矛盾和斗争一直都没有停止过。
开工那天薛三喜被乡里的派出所带走,第二天便又回到了家里,从此以后,他斗争的热情更高了,在苏家屯,他总结了三条跟乡政府斗争的理由,并且说是这些理由都是苏家屯在外面当大官的知情人透露的。一,开矿的手续不全二,征地款严重不足三,每一年苏家屯所得到的铝矿的利润分成是九牛一毛,严重的不合国情,有欺诈行为。
有这三条理由的鼓舞,苏家屯里的大部分人都义愤填膺,没有几天,他便组成了一支由30多个人的赴省城告状的队伍,状告小黄乡政府在和“长江铝业公司”的合作开采中,各种所谓的不轨行为。
为了解决经费不足的问题,薛三喜带头卖掉了自己的一头黄牛,并在赴省告状的鼓动会议上,他又点名号召另外两个积极分子,在第二次,第三次,告状的时候,把自家的耕牛卖掉作为“盘缠”,这些支出都要做好记录,以后官司打赢了,要加倍的偿还。
那是一个夏天的凌晨,经过认真的挑选,有二十二个人组成的,苏家屯赴省城状告小黄乡政府和“长江铝业公司”违规开采的队伍,分乘三辆班车,在上午9点的时候,都集中在了堰县火车站。
短暂的清点人数和吩咐以后,薛三喜带领大家乘上了赴省城的火车。到了省政府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就要下班的时间了,政府里的工作人员见有这么多的农民一下子涌到了政府的办公场所,相关人员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并询问了他们告状的理由和目的。
很快,工作人员给他们写了一封介绍信,说是已和伊市政府的相关单位通过了电话,已经布置停当,让伊市政府尽快的解决这一个问题。
离开省政府的时候,工作人员强调说,若是去伊市政府反映和解决问题,只去35个代表都可以了,不需要这样多的人,这样做劳民伤财,还不符合上访的要求。
6月底的中午,省城里已经是酷暑难耐了,二十几个人出了省政府的大门,忽然都觉得又饥又渴又累了,都朝着薛三喜投去要求吃饭,喝水,休息的眼光来。
薛三喜也不例外,此时,他也是饥肠辘辘的,他一边答应着马上开饭,一边带领大家在大街上搜寻着适合人们吃饭的地点,毕竟囊中的“盘缠”有限,二十多个人在那繁华的大街上又走了十来里的路程,还是没有找到一个他们胆敢进去吃饭的饭店。
这时,二十多个人的队伍中,有几个老人真的走不动了,走走停停,停停又走走,那种与省城严重不协调的穿戴,表情和肤色,引得大街上行走的人不停地驻足观望。
薛三喜走在最前面,他不住地观望着街两边最破旧的饭店,但从没有一个是他认为破旧的,凡是饭店都是金碧辉煌,一尘不染的样子。眼看着队伍就要分散了,这时,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看见街对面的一个饭店,就领着大家横穿马路,朝那饭店涌了进去。
前厅里的服务员见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连忙走上前问道:“你们都用点啥”?
人们见有人应承了,就“噗噗通通”地坐在那考究的凳子上,单等薛老喜给他们上饭。
薛三喜连忙走上前对那个服务员说:“俺要二十二碗浇面条儿,二十二碗白汤,二十二个油嘟噜儿,二十二根儿破鞋底子麻糖”。
那个服务员听薛三喜说了这一番的话,脸上一脸的懵懂,她一定是在怀疑自己接待住外国人了,这外国人在用外语给她交流。
正在这时,巴台后面的那个老板娘走了出来,她一脸不耐烦地朝薛三喜挥舞着胳膊说:“走,走,走,你们赶紧给我出去,你们报的饭,我们这里就没有,快点出去,快点出去”。
那女人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外推那些早已坐在凳子上的其他人。
二十多个人立刻被那华贵的女人从大厅里轰了出来。看样子,那女人是要把他们赶到远离饭店的地方的,她不依不饶地跟在人们的身后,也听不清楚她嘴里都嘟哝的是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从饭店隔壁的一个房子里扔出了一个西瓜,那个西瓜重重地摔在地上,“啪”的一声四分五裂地开了花。显然,那是里面的主人嫌弃那个西瓜不成熟,或者是已经腐烂了,被人扔了出来。
也许是人们真的渴的坚持不住了。立刻,有人上前把那地上的烂西瓜围了起来,他们不顾羞耻的从地上捡起那些还能够拿的起来的小块儿块儿往嘴里填。
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个女人立刻愣住了,她定睛看了一会儿,然后问队伍里的一个妇女:“你们是那里的?来这里弄啥嘞?”
立刻,队伍里的几个老人就哭了起来,他们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正常人的思维和尊严,“扑通”一声跪在了那个女人的面前,哭声连天的,痛说着自己的遭遇和心里的话:“俺们是苏家屯的,他们要挖俺村地下的矿石,要挖去俺祖祖辈辈吃喝依靠的五百亩土地,他们还抓俺的人,开矿手续也不全,震坏我们的住房,破坏我们的吃水”。
那女人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她连忙弯腰从地上把跪着的人一个一个拉起来,然后又转身推开自己饭店的大门,把所有的人都让了进去。
她示意前厅里的两个服务员把四张桌子拼在了一起,又示意人们围着桌子坐了下来,就她朝后台走了过去。
一会儿,那两个服务员便抬来了两个明晃晃的平底钢精锅放到一边的地上。一个锅里是足够的白面条,一个锅里是刚才薛三喜说的“白汤”。
当人们一人一碗的面条盛在碗里,那两个服务员又不住气儿的往桌子上端黄瓜,番茄,豆荚等凉菜。
人们汤足饭饱的时候,有一个服务员上前说道:“你们快点离开吧,我们还要招待别的客人,老板娘说了,不叫你们付钱”。
告状的人终于回到了苏家屯,薛三喜嘱咐大家,告状的事不能声张,以防村里出现叛徒告密,并且让大家回家待命,听通知到伊市相关的单位再反映,解决问题。
三天后,薛三喜又集中了二十七个赴伊市告状的人开会,会上他鼓动与会人员:“咱不敢相信省城里人的话,他们叫咱派几个代表去,那是在诓咱嘞。伊市比省城近,咱不但不能比去省城的人少,还要多去几个人,这样才能有效果。大家听着,到那时候一定要看我的颜色行事,说叫大家下跪都下跪,说叫大家哭都开始哭”,薛三喜是受了在省城饭店门前大家下跪和哭的启发了。
那天,去伊市是薛三喜专门雇了一个平板的货车去的。到了伊市政府,薛三喜先出具了省里开的介绍信,相关的人员也热情地招待了大家。
那是一个面积相当的接待室,开始的时候,接待的人员让选几个代表在里面,让其他的人先到外面去,但薛三喜一直要求说都是代表,要都在里面一起说。
那接待的人看人们都很执着,就勉强的同意了。坐在桌子后面的几个工作人员立刻摊开记录本,说道:“反映问题要实事求是,一个一个分开说,这样好做记录,大家”。
那接待人员还没有把他的话说完,薛三喜突然咳嗽了一声。这时,所有的人一下子都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又“噗噗通通”的跪在了地上。立刻,哭声响遍了整个办公大楼,这个时候,只有薛三喜自己知道,他是跪在地上把头深深地埋下去,但他不是哭,而是在笑。
听到了哭声,也都不知道是什么人,一下子涌了进来,他们开始拉地上的人站起来了,那种哭的感情是会随着同情人的劝说愈演愈烈的。那些体面的人终于也抵挡不住那些跪在地上的人悲悲切切的感情冲击了,有的人也都揉起了眼睛。
哭声终于停止了。接待的人员终于听完了人们反映的情况,也都做好了记录,他们告诉大家,说是让大家回去耐心地等待,人们所反映的问题一定会在深入调查的基础上,得到堰县政府合情合理的解决,苏家屯人所受的损失一定会得到充分的补偿。
苏家屯的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