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霜微微一怔,连忙推开了太医们,走到了李玄策的身边。
看着眼前虚弱地不成人样的李玄策,慕容霜百感交集,不过最多的,还是心疼与愧疚。
“玄策!是霜儿姐姐对不住你!我明明答应了帮你找解药,可是却……”
“呵……”李玄策发出一声轻笑,打断了她的话,他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我从服下那一颗毒药开始,就知道了有今天这一天,霜儿姐姐不必自责的。”
“至少……至少我完成了对霜儿姐姐的承诺!我说过的,等我长大了,就由我来保护霜儿姐姐。”
李玄策眼睛微微抬了抬,似乎在回忆着当年。那一年在北燕,慕容霜被匈奴掳走后,历经生死考验,最后由叶尘心救了回来。
当初他便发誓,等他长大后,他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慕容霜,哪怕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也不能!
或许,当时的那个承诺,慕容霜自己都已经不记得了,可是,他一直都记在心里的。为了这个承诺,哪怕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慕容霜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心里的愧疚愈加浓郁。自从叶尘心离去后,她就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存在她的守护神了,所有的一切都得靠她自己。
但是,这个比她小了整整三岁多的男人,却一直倔强地坚守在她的身边,并用生命去捍卫了她的安全。
可是,她却无以回报!
“玄策,对不起!你为我做了那么多,可到最后,霜儿姐姐却没法为你做任何事!对不起……霜儿姐姐对不起你……”慕容霜握住了李玄策干瘦的手,声音有些哽咽。
李玄策微笑着摇了摇头,笑道:“已经够了,能与你共渡这十年的时光,已经足够了……”
此刻,夕阳的光辉从窗口洒到了殿中,落在了他的脸上。李玄策双眼微微眯了眯,只感觉有一种困意席卷而来。
但他强撑着不敢闭上眼去,只怕这一闭上,便再也不能睁开了。
他看了看窗外,突然缓缓说道:“霜儿姐姐,你……你带我去外面走走吧,我想再看一次落日的晚霞。”
虽然此刻的身体,已经容不得他再外出散步了,可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肯就这么死在病榻之上。
慕容霜看了一眼太医们,稍稍犹豫了一下,随即才轻轻道了一声:“好,霜儿姐姐陪你。”
一旁服侍的太监想要过来搀扶,但被慕容霜挥手拒绝了。她伸手将李玄策从病榻上扶了起来,为他披上了一件披风,然后搀扶着他,一步一步地朝着殿外走去。
李玄策的脚步有些颤抖,不靠着慕容霜的搀扶,根本走不动路了。
他此刻的身体,骨瘦如柴,轻飘飘的。慕容霜扶着他,根本不用费多大的力气,好似在搀扶着一名风烛残年的老人,但这无疑也让慕容霜越加的心酸了。
两人并没有走多远,只在长生殿外的石栏外停了下来。
面向着西边的天际,二人静静地眺望。此刻,一轮落日在西天沉沦,晚霞映红了大片的天空,落日下邑京城的千重宫阙都被染上了一层红晕,景象颇为壮丽。
李玄策和慕容霜并肩而立,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那两道影子贴合在一起,仿佛他们就像一对真正的老夫老妻,正相融以沫。
“这一片晚霞,我很喜欢……”李玄策轻轻笑了一声,突然发出了一声感慨。
或许,他真正喜欢的,不是这片晚霞,而是这一刻的情景,这一刻身边的人。
以前,他一直都是跟在慕容霜身后的那个小屁孩,总是喜欢追随着她的脚步,远远地欣赏着她的灿烂身影。这一刻,他终于真正地站到了她的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能与心爱的人,并肩走过一段路,此生,也算无憾了!
慕容霜愣愣地看着那逐渐沉沦的夕阳,仿佛也看到了李玄策正在逐渐逝去的生命。她眼底浮现出一抹伤感,轻声问道:“玄策,你要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心愿……”
李玄策微微一笑,笑得有些苦涩,但他还是缓缓说了出来:“我希望……霜儿姐姐心中思念的那个他,可以快点回来!”
慕容霜瞳孔微微一颤,她偏头看向李玄策的脸,心中一阵酸疼的悸动腾升。
他最后的心愿,竟然是这个!太傻了,这个男人太傻了!为何到了生命的最后,心里牵挂着的,还是她!
“玄策,你……”
慕容霜顿时红了眼眶,心中一阵阵酸楚腾升,这一刻,她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最喜欢的,还是以前的霜儿姐姐,乐观、开朗,不管发生什么,脸上总是会挂着温暖的笑容……”
“可是,这十年以来,玄策再也没有见过霜儿姐姐的笑容了!我知道,是那个男人,带走了你的快乐!”
李玄策的眼眸动了动,用有些吃力的声音,继续道:“我希望他……能将霜儿姐姐的笑容,还回来……”
“霜……霜儿姐姐,你一定……一定要找回你的快乐啊!”
说道最后,李玄策的声音越来越弱,几乎微不可闻了。
慕容霜吞下了几口苦水,嘴巴张了张,好一会儿才吐出了声音:“好!霜儿姐姐……答应你!”
“呵……”
听到她的声音,李玄策缓缓闭上了双眼,轻轻笑了一声:“原谅我……霜儿!原谅我这十年,一直霸占着与你的夫妻名分……原谅我,霜……儿……”
他最后喊她的是——“霜儿”!可是,那个称呼的喊出,也伴随着他最后一口气的消失。
慕容霜突然感觉肩头一沉,李玄策就这么靠在她的肩上,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她搀扶着李玄策的手,微微颤抖着,但她没有动。就这样,扶着已经没有了气息的李玄策,看完这最后的落日。
西边的红霞,渐渐暗淡了下去,那一轮落日,终于沉落到了那千重宫阙之下,失去了最后的光辉。
明日太阳还会再度升起,但身边这个满眼都是她的男人,却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