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官驿外,只见大批侍卫围在那里,个个面色严肃,手持长刀,而造成这一情景的当事人却像无事发生般,悠闲的叼着根草,站在原地。
祝来见楚清尚来了,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来,她朝楚清尚走了过去。
周围的侍卫见她动了,都紧张了起来,挡在太子身前,其中一个说道:“保护太子殿下!”
祝来一听,轻哼一声,似乎是不屑,她说道:“我找,清尚。”
楚清尚制止了身边想要动作的侍卫们,朝她走去了,笑道:“你怎么来了?”
祝来有些踌躇,她像一只无措的小兽,小心翼翼地瞧着她,又显现出极为强势的样子来,说道:“你的烤肉很好吃,我跟着你。”
楚清尚蓦的弯了眼角,眼中像藏了星子,与祝来对视道:“祝来,你绝对不会被放弃第三次。”
楚清尚朝她伸了手,现在正值初春,天气依旧寒冷,而楚清尚的手却是温暖的,就像早春的太阳,她将手探上去,呼出了一口冷气来,真是个温暖的人啊。
谁也不知道,多年以后,那个人鬼皆惧的裕朝第一女将军,曾经竟是只如此贪恋温暖的小兽。
这只小兽为了寻找世间的温暖,曾撞得头破血流。
祝来曾经并不叫这个名字,她被人喊做祝来娣。
她曾经出生在临县的一个小山沟里,她的娘是被她爹祝有德买来的,听说曾经是个商户家里得宠的女儿。
她的娘是个疯子,曾是是不疯的,只是因为总想着跑,于是被打疯的。疯了以后,终于怀上了个孩子,祝有德高兴极了,认定她肚子里的是个儿子,看着滚圆的胎相,不是儿子是啥。
可生出来以后却发现是个女娃子,祝有德又给她娘来了几拳,给这女娃子起了个名字,叫做祝来娣。
村里的女娃子大多都是这个名字,这名字是个好兆头,下一胎必定是个儿子。
不过,天不眷顾祝有德,她的娘怀了好几次都是死胎,血哗哗的往下淌,就是淌不出一个儿子来。
于是祝有德就把她绑进了猪圈里养着,脱光了衣服,给那些买不起媳妇的老光棍们上,一次两个铜板,说不准攒够了钱还能再去买个能生儿子的媳妇。
祝来就是这样瞅着她的疯娘长大的。
祝有德不光打媳妇,还打祝来,祝来被他打了也不还手,就用一双狭长的眼睛盯着他,像条毒蛇,有时候祝有德被她看得发憷,就拿了棍子,骂骂咧咧地去折磨院子里的疯女人去了。
祝来每天都会给栓在院子里的娘送饭,其实就是煮好的粥放上些菜叶搅和搅和,倒进铁盆子里,放在那个女人面前。那女人伸着脖子,趴在地上,吞咽着盆里的东西,身后的铁链子哗哗作响。
夏天的饭盆子里臭的熏人。
不过那一天,她留下了一把刀,是在后山上捡来的。
那天晚上,祝有德去别人家喝了酒,醉醺醺的回来耍酒疯,依旧是拿了根棍子去了后院,不过再也没有进过屋。
第二天,院子里围满了人的时候,祝来才慢吞吞的出来了。院子里都是血,她的娘割了脖子,祝有德被捅了几十刀,身子都僵硬了。
有人说:“祝来娣,你爹娘都没了。”
只听她说道:“没了就没了。”
她捡起了地上的刀,盯着周围的村民,这些村民被她看得害怕,都散掉了。
那年,她不过十二岁。
不过这件事不是这么容易被压下去的,有人说给了当时的四爷听。
四爷眼中闪过兴趣,找到了祝来,他本要命人抓她,不曾想她竟是力大无穷,撂倒了好几个练武的男人,他眼中兴味更浓,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祝来……”
“祝来?好名字,‘富贵祝来何所遂,’世间之苦痛皆是缘,而你我之相遇亦然,如此,不如跟着我罢。”四爷说道。
也许是他眼中的慈悲打动了幼年时的祝来,她说了声:“好。”
四爷对她算是极好的,她说她饿,四爷便派人给她送上她从未吃过的好东西,她说她想识字,四爷便专门让人教她读书练字。只是,眼中的深意让她无法捉摸。
如果那一天她没有听到四爷与他人的谈话,她也许真的会成为四爷身边的狗。
那天的四爷说:“祝来被鄙人养的极好,这样力大无穷的异人可谓难得,生下的孩子,连佛祖都会庇佑呢,大人。”
那位大人年老而臃肿的身体因为高兴而颤着,脸上的皮肤如干瘪的树枝,一双老鼠似的眼睛挂在上面,闪烁着精光。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还未出生的、却健康勇猛的儿子,只听他说道:“旁人都说我没福气,生的几个儿子身上都有些毛病,如今死的死、残的残,我偏不信了,这是一箱金子,买你的一个奴才绰绰有余。”
那晚,她在屋子里干坐了半夜,然后逃走了。
不过没有谁是这么容易就能逃走的,四爷人脉广,她几乎丧了命。
是一户人家给她救下的。
这户人家虽是穷,但那位大娘心善,把她藏到了地窖里,很多天过去了,终是没人再来找她了。
这年她十五岁。
她在大娘家待了一段日子,那大娘说:“你真像我死去的女儿,以后便跟着大娘吧。”然后呜呜的哭起来,那手上的温度真暖啊,差点把她的心烫化了。
可是这儿的人怎么会在乎女儿呢?一碗骨头汤下去,祝来才终于懂得了这个道理。
温热的汤里被下了迷药。
她被大娘锁在了床上,脖子、手腕、脚腕被铁链锁的死死地,就怕她挣脱了开来。
大娘说:“莫怪我,是家里太穷,没法娶个媳妇传宗接代,过了这晚,你就是我女儿。”
祝来笑了,一口咬在了那个靠近她的男人脖子上,死死地,无论如何都不松口。差点让他断了气。
那大娘尖叫了起来,使劲的打她,她如同一个血人,但依旧在床上咯咯的笑,像是鬼魅一般。
大娘不敢再叫儿子接近她,但也舍不得放了她。就这样锁了三个月,她无数次的挣扎,手脚、脖颈上都是血淋淋的印记。
其实不止,那大娘为了让她屈服,拿皮鞭在她身上一道一道的抽,嘴里骂出了无数肮脏不堪的话来……
直到这天,她终于快挣断了镣铐,大娘的儿子也来了,带着一群男人到了这儿,笑嘻嘻地在她身上肆无忌惮的打量。
她想到了疯掉的娘,自己大概也有些疯,她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嘲讽来,挣断了链子,背后的床板“咔咔”的响,竟是裂开了。
她朝这群男人走去,像是从地狱来的杀神,那群男人本想着冲上去拴住她,只听刀起刀落的声音,然后惨叫声传遍十余里。
那把刀一直挂在屋子的墙壁上,是用来杀猪的。
她阉了他们,然后拖着从床板上断开的链子走到了烛火前。
她将烛火举到了窗帘布上,身上的链子哗哗作响。
窗帘布很快燃了起来,不过瞬间的功夫,便蔓延到了整个屋子。
大娘和村里的人听到惨叫声都赶了过来,救人、扑火……哀嚎声遍地。
她瞧着这混乱的场景,嘻嘻一笑,然后走了,回到了她曾经待过十二年的“家”,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来招惹她。
而她再也没有吃过温热的熟食,直到那日遇见了楚清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