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我门来，你要品尝那世间繁华，红尘情爱，难免要一一割舍，你可后悔？”面容苍苍的道士白发如雪，看着面前的年轻道士。

殿堂外的世界宛如墨染，漆黑之中有着诡异的声音低语，往人的心里钻，就想要撬开你的脑子，冲进去肆虐狂欢。

年轻道士看着大殿外，在他耳中，听到了磨牙吮血的声音。

“弟子无悔。”他转过头，朝着沧桑的道士拜下。

沧桑道士手心握着一枚黑色圆石，按在年轻道士百会穴上，那黑色的石头就像是液体一般渗透进去，消失不见。

“这是三生石，意味着你有三次机会重新来过，可你要明白，轻易改变过去，不等于能拯救我们的世界。站在时间的角度来看，也许是你回到过去，才毁了现在。”

“弟子明白，可是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年轻道士回答。

“那就去吧。”沧桑的道士伸手一拍，年轻道士神魂一下就被拍出体外，飞入黑暗。沧桑道士拔剑，一挥之下，就仿佛在割舍心头挚爱，痛不欲生。所有一切都被割裂开来，黑暗中剑光如雪，照亮了另一个世界。

黑暗之中，无数扭曲畸形的怪物显露出来，朝着年轻道士的神魂扑去。

沧桑道士冷然看着那些怪物，长剑归鞘，发出锵的一声。就仿佛山崩一般，冲入裂缝中的怪物拼命想要逃出，可那剑意被撤去，再也没有东西能支撑这个裂缝。

虚空剧烈地颤抖着，裂缝向着中间猛然合拢，碎骨肉沫从闭合的裂缝里挤压出来，有几颗眼球逃逸的快，冲出裂缝之后，却依然炸成了齑粉，虚空之中，无数怪物哀嚎，仿佛为这次错失了良机。

要是能穿越回过去，祂们早早就能霸占整个世界。

红星历一百零八年，共和国黑水行省，星宿观，神器堂炼香塔。

张生感觉真气接近枯竭，而一块完整的精料已经被他全部切割成了香丝，细致的香丝上有着天生的道纹，那是分香刀处理成的，也是他能赚到钱的根本。

手指上蔓延的刀刃缩回指环，指环内层无声地转动了半圈，彻底遮掩了气息。

张生把桌子上一块完整的水沉香精料收在腰带里，把装着香丝的木盒盖好，捧着走出了静室。神器堂的规矩是两块精料要出一盒香丝，大概能炼制九支神香。张生有分香刀，切割材料没有损耗，大概能节约一半，这剩下的就都是炼香师的。张生不算是真正的炼香师，他最近才能炼制符器级的神香。

符器级的神香，还不算是超凡物品。

所以他只能赚个辛苦钱，真正的炼香师收入比他要高。

捧着香盒出来，沿着楼梯下到一层，高塔的一层有玉玦形状的柜台。张生把木盒放在柜台上，用手指敲了敲。柜台里面一个女性道士从椅子上坐直了，看见张生就道：“张生，还是老规矩吗？”

“嗯，老规矩，记账。”张生揉着手指，脸上微笑着回答。

他还不到十六岁，可来神器堂已经五年了，这五年里每天都要切割香丝，赚取门派的功德值。可他哪怕有着分香刀，一个月也就能赚到一点而已。一点功德值，刚好购买一瓶乙木精粹。

女道士取了账本，打开木盒查看了下香丝，确定品质没问题，就在账本上留下日期和数字，张生在上面按了手印，女道士就把账本收了回去。他也可以不要功德值，而是换取龙鳞金，但是龙鳞金买不来乙木精粹。

再说他也不缺龙鳞金，师父走之前还是给他留了笔钱。

女道士转身把木盒放好，背对着张生还问：“你的星轨神环还没修好呢？”

“还没呢，坏的挺严重。”

“你说你修它干嘛，这都几年了还没修好，浪费好几十点功德值了。”女道士放好香丝之后，拿了两个铜板放在柜台上，推给张生。铜板古旧，一面是道门的阴阳鱼标志，另外一面是层叠的龙鳞图案。

“谢谢师姐。”张生把铜板收进腰带，这是超凡货币，拿到外面能换两千多红星币。攒一百个就能换一枚龙鳞金，张生今天省下的一块水沉香精料，大概能卖五十枚龙鳞金。

张生认真地和女道士说谢谢，这两枚龙鳞铜币算是额外奖励，和他缺不缺钱无关。

张生出了炼香塔，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工作了五年的地方，整座高塔被一株巨木半包裹在里面，树荫遮天蔽日。树冠的叶子里面，藏着一颗颗果子，果子翠绿，带着金色的纹缕，散发着淡淡的的香气。

这是草还丹，星宿观供奉神灵之后，拿去药王殿炼制丹药。

张生站了一会儿，呼吸着草还丹的香气，感觉身体舒服了点这才往住处走。他不住神器堂，有自己单独的院落。院子是他师父陆沉真人的，陆沉两年多前离开黑水行省前往南洋，一直都没回来。

进了大门，回身把门栓上了，张生取出怀表看了下时间，就没往后走，直接在院子中的树下坐了。他从腰带里取了个玉瓶出来，揭去瓶口的金色纸符，凑在鼻孔下。翠绿色的烟气飘散出来，被张生一口气吸入肺腑。

张生飞快地把金色纸符重新贴在玉瓶上，收入腰带里。

他浑身上下都麻酥酥的，仿佛要失去知觉一般。乙木精粹根本不是人体能吸收的，这是道器级的活性材料，正常的人类，哪怕有着法师境，一瓶喝下去也死透了。

张生内视神魂识海，神魂识海之中，一株巨大的妖藤仿佛从天上垂下，枝叶缠绕。妖藤之下是张生苍白孱弱的神魂，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张生吸收乙木精粹，妖藤的枝叶兴奋地摇动着，一根淡金色的藤蔓扎在张生的神魂内。

温暖的气息传送进来，张生的神魂看上去有了几分血色生气。

主世界道门五个境界，道人境，法师境，真人境，真君境，圣人境。

道人九品，法师六阶，真人三境。真君境和圣人境没有特别清晰的级别划分，其中道人境就是所谓的准超凡，法师境就是真正的超凡者了。

张生入门接近十年，不到六岁就加入星宿观，现在才成就一品道人境。在所有真传弟子之中，修行可以说是龟速。

不是张生不努力，而是他神魂先天不足，别说修行了，正常情况下他这种孩子都养不大。陆沉真人弄了一株三百年的妖藤，寄生在张生的身体之中，并且把妖藤自我意识抹掉，和张生的神魂共生，张生这才活了下来。

妖藤要用自身神魂本源滋养张生，张生得用乙木精粹来养活妖藤，共生在一起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所以张生不肯搬出去住，只有在陆沉的院子里干这事儿不会被人发现。可他知道自己要是不尽快修炼神魂秘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妖藤同化，变成妖魔。

陆沉给他留了观想图，可是之前神魂太弱，根本无法修行。

“如果我变成了妖魔怎么办？”张生这样问过师父。

“逃吧，妖藤没有了自我意识，你就算变成妖魔，也还保留着人类记忆。不逃的话你会被门派带去阴影世界，成为那边镇守的妖神，一辈子都没法离开。”

张生毛骨悚然，成为妖神？

那就是要给他立塑像，承受香火，再也离不开泥胎金身。以妖封神可不是享福，而是变成门派的打手。一旦香火断了，本源耗尽，神魂俱灭。

张生活动了一下双手，感觉有些麻木，这不是好现象。

外面有人叩打门环，张生膝盖关节僵硬，一下没能站起。他取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有些早了。

“张生，开门呐！”

“来了。”张生真气运转，强行疏通血脉，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门前。把门栓抬起开门，外面站着两个年轻的道士，一男一女。张生让他们进来，又把门关上。

“你们来早了。”张生带着两人到正厅，这两个人是他朋友。瘦高的男道士叫白袁飞，在药王殿任职。带着眼睛的女道士叫苏澈，前年进的镇龙塔。

白袁飞瘦瘦高高，脸颊上都长着胡须，皮肤微黄，手指细长。他比张生和苏澈都大，眼看要二十岁了，四品道人境界。

苏澈比张生大一岁，七品道人境，她的眼睛是件法器，并不近视。

“听到个消息和你说。”苏澈自己去倒了茶水，端上桌子，白袁飞显得有些兴奋，拉张生坐下来。

“能有什么事儿？”张生脸上感觉麻木，知道自己的表情呆板，就这么说着。在身体里养妖哪可能没后遗症，他心中有些焦急，师父失联一年多了，正常的话去年就该回太古城提交任务。

每月一瓶乙木精粹，妖藤帮他修复神魂的同时也跟着壮大，现在他感觉自己都要变成一株植物了。师父如果不回来的话，他能熬多久？

一年？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