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司命急匆匆翻下了云头落在了殿外，风尘仆仆地拍了拍自己的袍子。这一来一回地，他这把身子骨许久没有这般折腾了。

“仙君，命薄我已经带来了，现在便可同判官大人一起对一对。”

“命簿？”九莲的耳朵里只剩下这两个字回荡着，她僵直了身子，抬眼上下打量着来人。

凤离见九莲目光灼灼地盯着司命，便知晓了她的心思，同司命介绍道：“此事不急在一时，这位是九莲姑娘。”

九莲得了许可便缓步上前，问道：“你便是司命星君？”

司命见到了凤离身后的九莲，面色上划过一丝古怪，却还是俯手一礼，答道：“小仙正是。”

当年听闻司命可批天下凡人命格，九莲便想过去找他打听苏钰的消息，可她从前上天入地去寻苏钰，却唯独没办法找到天界去。

她还想过，就算最后寻不到，若有朝一日得见司命星君，她也要问问司命为何要给苏钰批那样一个命格。

眼前这素衣青年便是司命，也是她，最后一丝希望了，可她竟慌乱的不知道从何问起。

九莲深深呼了口气，镇定了心绪，同司命道：“司命星君可否帮我在命簿上翻翻，二百年前，可有一位京都丞相之子苏钰。”

“这…….”司命面色有些为难，“这命簿乃是天机，不可随意翻看。”言下之意便是，这东西不能随意给外人瞧，边说边向凤离投去一个试探的眼神。

凤离见九莲神色黯然，便道：“翻翻罢，未篡改天命，也无什么不可。”

这帝君的胳膊肘子怎的就朝外头拐呢，司命脸皮子一耷拉，自家帝君都开了金口，他哪敢违抗，只得在命薄本子上翻了翻。“找到了。”

九莲脑中“轰”的一阵嗡鸣，眼眸中突然点起了亮光，眼眶涌上一股温热来。“写了什么？”

她的苏钰，终还是在世间留下过痕迹的。

司命放下了命薄，抬起头神色平淡道：“此人一生没什么波澜，二十五岁便早亡。”

“那后来呢？后来他去哪了？”九莲紧紧抓住司命的袖口，仿若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她急切的想要知晓一个答案，一个追逐等待了两百年的后来。

凤离蹙了眉，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眼神复杂。

她好像真的很喜欢那个凡人，感情真挚又炽烈，却悲痛又绝望。

司命被拉扯之间抽空瞧了凤离一眼，见他没有阻止，便认命一般将那页命簿摊开在九莲眼前。

九莲看到属于苏钰的那一页上，只有寥寥数字，在一些凡人满满数页的人生里，格外突兀。

丞相之子苏钰，体弱多病，于二十五岁病卒于相府。

这简简单单几个字，便说完了他的一生，里面没有她，更没有他们的从前。

九莲抓着那书册那一页来回翻看，可是不再有任何关于苏钰的只字片语。“后来呢？他的下一世呢？为什么没有了？你为什么不写了。”她紧紧攥着那一页，声音颤抖而低沉，她问的很急，指尖用力，泪水滑落下来打在册子上。

下一世呢？她承诺一定要找到的下一世，为什么……没有了呢？

司命皱着眉将册子轻轻从九莲手里抽了出来，十分心疼的抚了抚，将这册子被压出的褶皱抹平，这是他的命根子，可是不能有丝毫损伤。

“姑娘，这命数并非小仙所批。六界之中，千千万万之间总会生出一些异数。”见九莲看向他，司命继续说道，“这苏钰的命格乃是天生天长，怕便是这天地的气韵中生出来的异数，可这异数不能长久，故而应是消散了，没有转世的。”

“异数？”九莲含着泪喃喃自语。

苏钰只是天地间的一个异数？一个必须消失在天地之间的异数？

“他为何是异数？”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司命，眼眸之中是难以克制的怒火。“就算他是，为何便要消散？他没有选择，凭什么由你们来定他消散。”

凭什么，偏偏对她最重要的那个人，是天地间不该出现的那个人，凭什么这个人没有任何选择便要消散。

司命见九莲急了，向后退了一步，连声解释道：“这……这也不是小仙所定，乃是天命所定啊。”

九莲闻言，嗤笑。“天命？这可笑的天命，何其不公。”

凤离一开始便一直望着她，眼神从未离开过，心中翻起了一丝波澜。

天地之间的异数，最后都逃不过消逝，此乃天道。

可眼前这个人此时正在说，天道是错。

司命见九莲似乎有些不忿，便想将这烫手山芋扔到呈朗身上，“若是这魂魄还在天地之间，不如您问问冥主，可有见过这魂魄。”

九莲颓然垂下双手，只觉得浑身的气力都瞬间被抽离。

她怎么会不知道，呈朗助她寻了三年，可是冥界没有苏钰，甚至连生死薄上都没有苏钰。

“多谢司命仙君。”九莲拱手同司命一礼，司命也忙回了回。

只见她黯然转过身，未同任何人招呼，独自离开了大殿，这背影同冥界的鬼气相和，透出一股悲凉孤寂来。

凤离远远望着，却没有追去安慰她，目送着她逃似的离开。

呈朗同司命道：“星君远道而来辛苦了，本王已安排鬼医为判官看诊，若无异常便派人将他带来，本王还有事，先告辞了。”

司命颔首，道：“多谢冥主。”

呈朗离开后，大殿内便只剩下凤离同司命二人，司命见凤离似乎恍了神，便小心翼翼地低声唤道：“帝君。”

凤离抽回神智，给了司命一个十分冷淡的眼神，令司命有一瞬间的瑟缩。这位帝君平素总是挂着温柔可亲的笑容，偶尔肃穆起来当真十分骇人。

凤离问道：“那凡人的命格，是怎么回事？”

司命忙行了个大礼，道：“回帝君，小仙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帝君。”帝君同那女子看起来，关系好似有些非比寻常，他自然把该说的都说了个明白。

“这天地间的异数，最后都逃不过消散。”凤离望向九莲离开的地方，忽然莫名开口道。

司命有些摸不着头脑，虽不知帝君为何忽然有所感慨，可还是出声应和道：“天道所归，自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