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了，佘信才不知道这事呢。”

这个时候，包龙图摇头道：“当长工那是民国时期的事情，据说佘家的曾祖从北边逃难来到了夷陵，一家人食不果腹。我曾祖看见他们可怜，就收留了他们。”

“至于佘信所说的渊源，那是我爷爷那代的事情了。在建国以后，虽然我们包家已经沦为贫民了，但是以前毕竟还是地主，难免被人翻旧账。”

说到这里，包龙图恨声道：“然而，当时举报这件事情的，就是佘信的爷爷。幸好我爷爷当年与人为善，而且家里真的已经一贫如洗，所以最多是被口头上批斗一下，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所以呀，这个才是他所说的渊源。”包龙图哼声道：“忘恩负义，卑劣之极。”

“这叫渊源？”方元摇头道：“我看是仇怨吧。”

“是仇怨没错。”包龙图点头道：“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两家就结下梁子了。我爸年轻那会，没少和佘通发生矛盾。但是改革开放初期，佘家把握住了机遇，生意越做做大，一跃成为了夷陵著名企业家……”

“在我读书那会，佘家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土豪了。当时我和佘信在一个学校读书，可是没少受他的欺负，憋屈死了。”包龙图咬牙切齿道：“小学，初中，高中，十二年呀，天天看着他作威作福，我没被闷出病来，真是个奇迹啊。”

“难怪你那么讨厌富二代。”方元恍然大悟：“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换学校？”

“我干嘛要换学校？”包龙图撇嘴道：“我成绩好，当然要读好学校，而他纯粹是直接拿钱开路，凭什么让我避开他？”

“也是。”方元笑道：“难怪湘北有好的大学你不读，却偏偏跑得那么远，敢情是受够了，眼不见为净啊。”

“……也不是这个原因。”包龙图迟疑起来，忽然说道：“丸子，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哪？”方元一怔。

“跟来就是了。”包龙图径直而去。

方元若有所思，自然尾随其后，从小丘陵迂回而行，往山里方向不断深入，走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在一座山前停了下来。

“丸子，你觉得这里的风水怎么样？”包龙图问道，表情似乎有些伤感。

方元眉头一皱，仔细打量起来，只见这里群山环绕，其间又有溪水绕流而过，四周的草木也比较繁茂，当下点头道：“还可以，算是吉地吧，中吉之地。”

“那就好。”包龙图勉强一笑，又默默上山，佝偻的背影，似有几分萧索之意。

方元隐约有些明悟，也没有多说什么，一直跟在后面。大概走了七八分钟，包龙图就停了下来，呆呆地望着不远处一个微隆起的小丘。

不是小丘，应该是坟头。方元看了一眼，迅速有了判断。坟头荒凉，似乎很久没有人祭拜过了，四周长满了荆棘杂草也没有人理会。

在坟头的上面，还长了几株不知名的野花。清风徐来，野花轻轻摇曳，在荒凉的环境中，又多了几分清幽之美。

包龙图驻足打量，眼中浮现一抹哀伤，好久之后才开口道：“高中的时候，学校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很多人喜欢她，其中也包括了……佘信。”

“……佘信的名声虽然不怎么好，但是家境条件富裕，而且本身长得也不差，又懂得讨人欢心，所以在他的追求下，女孩很快就沦陷了。”

“看到两人在一起，许多人的心都碎了。另外也有不少人劝告女孩，佘信不是什么好人，千万不要相信他的甜言蜜语。可惜女孩置若罔闻，觉得这是造谣中伤……”

“……十七八岁的花季雨季，无疑是最相信爱情的时候，灰姑娘的童话深入人心，不过她却不明白童话终究只是童话，那是经过美化的故事，并不是现实。”

“不久以后，佘信移情别恋……应该说是看上了另外一个更加漂亮的女孩，原来的女孩依旧痴心不改，以为可以感化佘信，让他回心转意……”

“她真是天真，一个从来没有付出过真心的人，怎么可能会被感化？”

“一番纠缠之后，女孩终于看清楚了佘信的真面目，也伤透了心，然后在一个没有星星月亮的晚上，悄无声息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后来有风声传了出来，那是一尸两命。

“……她父母怕丢人，直接把她埋在这里，连一块墓碑都没有。”

说到这里，包龙图眼睛带着泪光，哈哈大笑道：“丸子，你说她是不是很蠢，居然连男人的话都相信，是不是活该啊！！！”

方元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包龙图的肩膀，无声安慰。

好久之后，包龙图才轻声道：“丸子，你说人死之后，会轮回转世吗？”

“会的。”方元肯定道：“不然的话，地府恐怕早就已经鬼满为患了。”

“能就好。”包龙图嘴角轻动，挤出一抹凄迷笑容：“希望她下一辈子变得聪明一些，不要再轻易被人蒙骗了。”

“吃一堑长一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方元附和道。

包龙图微微点头，然后转身道：“……回去吧。”

一路无话，快回到村子的时候，包龙图才开口道：“丸子，你能帮我个忙吗？”

“……这忙不好帮啊。”方元脚步一滞，摇头道：“你高估我了。”

“我相信你能行的。”包龙图打气道：“破坏总比建设容易。”

“说得轻巧。”方元撇嘴道：“你纯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喂，你才听了那么凄惨的故事，就没有半点同情心吗？”包龙图不满道：“就没有一点儿义愤填膺，同仇敌忾，除暴安良，替天行道的念头？”

“现在是法制社会，除暴安良，替天行道的事情，不归我们管。”方元继续摇头，没有答应下来的意思。

“兄弟求你都不行？”包龙图问道，神情非常认真。

“……你说人家蠢，其实你也不怎么聪明。”方元摇了摇头，继续朝村子方向而去。

包龙图愣了一愣，连忙追去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主动去除暴安良，那肯定不怎么合适。”方元淡笑道：“问题在于，现在是有人要加害我们呀，我正当防卫，总应该可以吧。”

“对啊。”包龙图一拍脑袋：“没错，是我糊涂了。风水斗法，有来有往，很正常呀。”

“就是这个道理。”方元目光闪动道：“斗出真火来了，伤及一下‘无辜’，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估计罗安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你最近要小心点儿。”

“我倒不怕。”包龙图皱眉道：“关键是我爸和我妈……”

“你父母？”方元眨了眨眼，忽然笑道：“他们不用你担心，你还是顾及自己吧。”

“什么意思？”包龙图一阵惊愕，感觉方元话里好像有话。

“你呀，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方元正想解释，突然眼睛视线一瞄，脚步就停了下来，一脸惊疑之色：“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包龙图一怔，莫名其妙道：“有什么不对？”

“不对，太不对了。”方元惊奇道：“在山上看的时候，村子明明是气场薄弱，属于一块平吉之地，怎么会有这样强烈的气感？”

“强烈的气感？”包龙图迷茫道：“哪里有气感？”

“就是这里呀。”方元顺手一指。

需要说明的是，村子有两个出入口，一左一右，高低起伏，蜿蜒曲折贯通全村。之前方元进出的都在右边的村口，现在在山上下来，就来到了左边的村口。

此时，方元站在左边村口前面，马上就感觉到强烈的气场波动，就好像是溪水潺潺一般流了出来。没错，是流出村外，而不是注入村里。

注意到这个情形，方元表情微变，更加惊疑起来：“生气逆流，怎么回事？”

“什么逆流，很严重吗？”包龙图也有些急了。

“不知道，我再看看。”方元表情一肃，也收起了轻慢之心，专注观察起来。而且不仅是单纯在外面看，还走到村中转了两圈，然后在村外绕行……

“看走眼了，差点看走眼了。”十几分钟之后，方元似惊似喜道：“包子，真是没有想到，你们村子竟然是难得一见的蛙地！”

“洼地？”包龙图惊愕道：“不像吧？”

“怎么不像。”方元示意道：“你看，土坡扁平，一边低，一边高，中间又有几分浑圆，分明就是一只蹲伏憋气的青蛙啊。”

“你是说青蛙的蛙呀？”包龙图反应过来：“我还以为你是说坑坑洼洼的洼地呢，原来是理解错误了。”

“……”方元白眼道：“你祖上要是知道你把蛙地理解成洼地，肯定要从棺材里头爬出来一掌拍死你。”

“没办法，都是一个音，听岔了很正常。”包龙图讪笑了下，连忙问道：“这个蛙地，又有什么说法？”

“说法大了。”方元轻叹道：“知道袁世凯吗？”

“废话，民国第一任大总统，后来当了83天中华帝国的袁皇帝，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包龙图不解道：“好端端的，你提他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