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家就在美术学院的家属楼。

美院藏于闹市，又幽静与密林湖畔，在钢筋混泥土从林中是难得的净土。

所以，哪怕章家颇有家底，也没有搬离这里。

开车入校。

章素雅风风火火进了门。

砰的关门。

又踢踢踏踏。

高跟鞋被她直接甩飞。

等她冲进客厅，就见一对中年夫妇手拿饭碗呆住，愣愣的看着她。

章妈率先反应过来：“呀，素雅怎么回来了？”

章素雅平缓一下喘气，然后大大方方去了厨房，拿了一副碗筷，盛了米饭，落座后才道：“这不是听到老章抱怨嘛，我要不回来，有些人恐怕都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嗤。

老章嗤笑一声，明明是鄙夷，但嘴角又偏偏带了几分受用，口嫌体正直：“你回不回来有区别吗？”

“老章！”

“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你就不能少说两句。”章妈横眉冷对。

老章瞬间怂了，气管炎啊。

于是乎，气氛归入和谐。

又加之章素雅的甜言蜜语，原本就内心惦记女儿的老章，终归是被俘虏了，很快就有说有笑起来……

吃了饭。

章素雅帮母亲刷碗。

母女说笑一阵，这才去了老章的书房。

饭后练字是习惯，几十年如一日，这是对手下功夫的锤炼。

“老章，你停一停，给你看个好玩的，我就得回去继续工作了，就请了四个小时的假，工作室那边也该休息完了。”

章素雅撒谎如流。

但她真不想在家呆着，眼看平静的气氛下，可是暗藏暗流涌动，保不准等会老爸老妈就要嘀咕相亲啊之类的……

什么学校哪位年轻老师，青年俊杰巴拉巴拉。

老章听到后，脸色暗淡一下，知道女儿是躲着他们，但也没办法，如他所说，雏鸟翅成，回巢难矣。

“什么好玩的？”

“抖音知道不？”

“听说过，年轻人玩的软件嘛。”

“你看看这个……”

章素雅拿出手机，找到了‘顾老师’的视频页，点开最初的视频。

老章原本兴趣缺缺，觉得年轻人的玩意，全是玩物丧志的。

特别是她女儿推荐的东西……

啧啧。

怎么说呢。

当年他辛苦培养女儿学了那么久的美术，原本都决定艺考美术学院，结果呢？

这丫头背着她撤销了艺考，参与标准高考，填报志愿也是摄影专业。

好悬没把他气死。

从此他在女儿头上就扣上了不务正业的标签。

但是……

只在视频开始播放。

老章瞬间聚精会神起来……

竟然是美术？

嘿，这丫头总算发现美术的奇妙之处了？

心里思绪万千。

而等看到正题，他就全心投入进去。

视频内竟然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在写生画画，周遭环境一看就是山林农村。

小孩子衣着倒是干净，但带着几分土气。

鼻涕吸溜吸溜。

可是落笔……

嗯，不错。

线条掌握的很好。

构图略显生涩。

倒是空间感很有天赋。

而八九岁的年纪……

咝。

老章心下倒抽一口凉气，天才啊。

自己女儿的天赋就很不错了，但九岁的时候，还在玩洋娃娃呢，可人家已经开始写生山水了。

“厉害！”老章由衷赞叹一句。

但更多的夸奖，多于对年龄与出身的感叹。

这样的画工在章院长眼中，根本不入流，艺考美术大学，都还差点意思。

视频下翻，下翻……

章素雅陪着老章看了好几个后，终于到了重头戏。

——今天最新更新。

依旧是小男孩熟悉的模样，熟悉的位置。

视频拍摄时，线条初成。

老章起初已经有了审美疲劳的情绪，但就在此时，他再度被吸引了……

双眼有神。

而等那男孩不疾不徐的落笔。

他浑身一震，脸上表情都出现了震撼。

章素雅有所感知，看了一眼老爸的样子与表情，嘴角狡黠笑着，心说：“也有让老章震撼的时候啊？哈哈哈哈……今天来值了。”

身为院长。

稳重是第一要素。

从章素雅记事以来，老章都没怎么失态过……

当下的情况，屈指可数。

只等视频播放完毕。

章素雅收起了手机。

老章才回过神来：“还有呢？继续看啊。”

“没了！”章素雅道。

“没了？什么没了？”

“就这几个视频，人家才发了这么多，要看就等明天。”

“这……”老章急切难耐，又沉吟一下：“你方才说，这是一个山村老师的学生？那这老师也是学美术的吧？他的作品呢？”

“不不不，人家就是普通老师，不过是发现了学生的天赋，才自费买了材料，让学生练习的。”

“这样啊……”老章又是沉默，而脑子里回忆的全是方才那几幅画，特别是最后一幅。

灵气。

九岁的孩童，就画出了灵气。

即便构图等专业方面还有很大的提高空间，但是灵气这玩意儿，天生有就有，没有就算花一辈子，也没有了。

况且……

九岁啊。

给他五年，十年。

难保国内再出一个知名画家。

二十年、三十年，登上国际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太宝贵了。

这孩子太宝贵了。

老章沉默时，章素雅问道：“怎么样？这孩子不错吧。”

老章再次回神，看着女儿得意的表情，嘴硬道：“就还行吧，有培养的价值。”

章素雅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

老章啊老章。

口嫌体正直。

“那行，没别的事儿我就走了。”话落，章素雅就扭身离开。

可还没等她迈出步子。

老章一把拉住了她：“哎，你等等，这东西怎么看？明天我还想看。”

哈哈哈哈。

章素雅心里都快乐开了花了。

“您，不就觉得这玩意儿不入流？我记得您最讨厌网络了。”

“虽然不入流吧……但是，也有少部分精华之处。”

得嘞。

章素雅拿着老章的手机，下载了抖音，最后又登陆了自己的账号：“喏，点这儿，点这儿，看到了吧，顾老师的ID，进去就能看了，这是我的账号，您随便用……”

“上面还有点钱，要是哪天顾老师开直播，你也可以打赏一下，支援山区教育。”

“没别的事儿，我走了。”

章素雅离开。

老章坐在书房，带着老花镜就看起了手机。

好半天。

章妈走进来送茶，一看老头子再看抖音，都快惊掉了下巴：“你还看抖音呢？我给你说了几次，你都不看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老章面红耳赤，“我这是研究学术，看看……这是美术。”

老章继续嘴硬。

章妈白了他一眼，放下茶就走了。

可就在这时。

叮叮。

手机传来消息声。

一个弹窗出现——

【@小章886。】

【你全家才挑粪呢！】

【我，草拟吗！！】

【狗玩意，没家教，老子弄死你！】

老章呆住了。

下意识点进去，就看到顾老师视频下一条小章886发送的评论——

【你要闲着没事儿，去把我们村的粪坑掏了！】

轰！！

老章头脑爆炸了。

“这，这，这……”

“章素雅，你，你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