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宣自问是一心为公的,他真的是从宗门的角度考虑问题。
所以他宁肯污了自己的名节,为了大局牺牲一小撮低价值者,做一些苟且的妥协。
他也知道,十六代太上掌门让他执掌刑堂大权。看中的也正是这一点。掌权者,为人太方正了不行。
结果坑了一个绝顶天赋者。
“唉,看来,要化解这事,只能是我将罪责背下了!”
很难估算一名绝顶天赋者究竟价值几何,他有可能是撑起门派未来的关键人物,也可能早早就殒落。
按照这个说法,更应该注重当下情势和利益,脚踏实地的思考问题的宗门管理者,不应该为一个无法确定的可能而犹疑愁苦。
然而,修士们是十分信机缘的。
天授不取,反受其咎。
给了你机会你都抓不住,最终事败完蛋也是活该。
宗门上下普遍都信这个,空有资源而缺乏顶流人才的周阀绝对是更信这个。
所以说,哪怕周行前途是未卜的,甚至所谓的筑基有神丹也没有验证确实是,说的再难听点,道体都损了,其未来成长必然受影响。可即便这样,绝顶天赋者引发的周边影响,仍旧令其价值大增。
因此现在已经不是权衡利弊、牺牲哪头的问题,而是如何将可预计、和不可估算的损失降到最低。
裴宗也知道事情大条了。
不过他的思考角度,跟洪宣不太一样。
他首先想到的是周阀的反应。
关于周行的天赋成色,他比洪宣笃定的多。
出于需要,他专门修炼了一门魔道秘术,能看人潜力。
他今天在堂上初见周行,就已经发现这人潜力不错,心里还琢磨着,既然麾下将这人得罪的狠了,那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而且,一个始终衰弱的周阀,对于宗门的稳定还是有好处的。光是一个姬家就已经很让宗门挠头了,另外几家还是安分些比较好。
然后周行施展了多罗幻真。
他就有些郁闷了。
他所修的这个名为渊视的秘法,探察目标表现的越多,看的就越清楚。
于是当周行施展了多罗幻真,在他眼里,潜力大大抬升,升到了一个此子一旦出事,周阀必有反馈的高度。
在这种情况下,他已经在考虑事后是不是牺牲麾下,平息周阀的怒火了。
然后周行施展了蜃种幻杀。
为什么这么肯定是周行干的?
很简单,渊视又有反应,潜力值疯狂抬升,这说明周行施展术法了。并且是有别于多罗幻真,全新的,更强大的法。
这还不是让他最郁闷的,最郁闷的是,即便是现在,周行在他的眼中,潜力仍旧未被全部看透,深不见底,仿佛无尽
这他就真慌了。
这意味着周行潜力高到修者层面的术法已经不可查,资质高到仙位已预定。这绝对绝对是绝顶天赋者,更有可能是大能转世。
前者可以说是天道亲子,必有大因果,肩负大使命,后者有绕过天道、甚至无视天道之能,天道管不上。
而无论是哪种,都是伴随有大气运、大福禄、大机缘、以及大磨难的。
他甚至怀疑那断臂,都是周行自己搞出来的。
因为越是绝顶天赋者,越讲究一鼓作气、勇进不折,这类人,固然会有大磨难,却总能化险为夷,因祸得福,甚至以战养战。而一旦折了,那就代表气运不再。
若这人已是最顶流的那一小撮,位尊势成,或许还能安享余生。若是还再奋斗路上,则势必会糟巨大反噬,多半死无葬身之地。
损道体,这就是典型的气运被耗尽之兆。往往是因为太过、太频繁的消耗气运避过灾劫,而不是靠自己的本事,以至于气运的本体严重受损,无法再有效的形成吸、聚、养、壮的效果。
可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必然会反馈在潜力值上。这种眼瞅着就幸运不再,霉运厄运缠身的货色,哪里还有什么潜力?纵使是有些,也会很快被折腾干净,所以显示会是虚的。
但眼前这周行,完全不符合这种逻辑啊。
已经断臂损道体折气运的他,本应该很容易就被栽赃陷害坑死。即便能回光返照,也会头脑发昏,咆哮公堂,各种顶牛。
可事实呢?这次庭审已经被打脸到进行不下去。
当堂杀人都不出半分纰漏,这是一个时乖运蹇之人所应有的情况吗?
而如果这胳膊正是其自己断的
裴宗有些不敢再往下想,他仿佛已经看见自己的运气在唰唰的往下削。格位不够而窥视天机,削运减寿是必然的。
而渊视之术,就是擦边球,代价不菲。
所以他虽然感受不到削运减寿这种玄奥之事,却比寻常修士明白的多,也敬畏的多。
甚至可以说,若非他另有秘术来抵消渊视的负面效果,估计早就在某次外出途中,被哪个瘪三巧的不能再巧的给弄死了。
“还好,我福至心灵,当堂叫破此事”裴宗开始谋划。
他知道,他这一叫破,会引发两种后果。
1,宗门先手。先于周阀与周行展开互动。
2,周阀先手,先于宗门与周行展开互动。
而无论是哪种,他都有回旋的余地。
至于他的麾下,唉,眼睛没擦亮,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那就没办法了。
裴宗是真不怕,被人质问起来,他甚至敢于挺直腰杆回喷:
“你们谁见过又乖巧规矩还又能咬的斗犬?什么叫骄兵悍将?平时闯些祸、捅点篓子,不很正常么?况且噬罪阁现在这样,你们周家也是投了赞成票的,哦,现在伤到了自己,就抹脸不认账了?”
不过他估计多半不会有着一出,因为他觉得宗门拿到先手的可能性更大,这不还坐着个一直没存在感的护宗堂堂主么。
这位可也是流着蜃龙血的神识高手,他不信随着他近乎点明周行当堂杀人,这位会不动心。
还有洪宣,一心为公好啊,作恶有正义人士帮着兜底,那是怎样的一种爽,一般恶人可领略不到。
“这个傻宣子,估计回头就会跑去掌门那里请罪请辞,顺带着将锅往自己身上一揽,把周行也带去摩云峰交给掌门一并处理。”
“届时,我或许可以给周桐修书一封,讲明源委,指不定还能落点好处呃!”
裴宗又看了一眼周行,改了主意:“还是算了,这家伙运强的发指,但凡阻其道,多半没好下场,躲过一时也会被秋后算账,而且这个秋会来的很快。再说,蜃龙血脉虽好,但血毒问题限制了谋夺利用”
裴宗琢磨着,写信颠倒黑白不妥,迟早露馅,信就成了把柄,反倒一动不如一静。
反正周行的绝顶强者天赋,是他近乎直接吼明了的,这点谁都不能否认。
周行强运势必大起,但现在他向小辈屈膝低头却也不妥,真人不要面皮的么?他还管着噬罪阁呢。
但已经拉了仇恨,啥都不做仍旧不妥。
“那么,就将关联这小子的那些人送给周阀处置吧。这里就是一静不如一动了,姿态得有,将来被这周行反攻倒算,周家能给我证明。”
又想:“要说这周家,还是比较乖巧的,知道自己衰落了,懂得收敛,以及出让利益。不像某家族!”
裴宗想到这里,瞄了眼观审人群中的那一抹红。
“虽然我也不喜欢掌门,可你们敢在宗门内刺杀掌门夫妇,让云霄宗成为天下笑柄,就冲这个,你们就该死啊!最可笑的是,掌门才是一直以来,平衡你们跟宗门脆弱关系的关键,你们亲自斩断了这一纽带,这真的是自寻死路!青龙血脉,很好很好,届时至少要再抽取百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