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惑在你心里

作者：西秦老蛇

第二百十章

苏歧跟着装配钳工们一起清理工具，打扫工作台和地面时候，眼看他们极度疲乏的状态，一个个胡子拉碴、脸色青灰、眼睛发炎红肿的模样，心里不由出来一股子深深内疚。过去大半个月，他把大家逼迫得太紧了。

换下油腻脏污的工作服，装配钳工们哈欠连天地走出工作间。留在最后关灯锁门的徐力南又叮咛大家：“今天晚上回家都乖乖休息睡觉，不许和老婆激烈运动损耗体力。都憋着点儿，真正等老外验收考察以后随你们咋胡球折腾呢。”

装配钳工们都是已婚男人，没谁听不懂憋着点儿是什么意思，有人嘿嘿笑起来，多数人笑不出来只是咧咧嘴巴，长期过度的疲累已经使他们的笑神经麻木得没了弹性。

苏歧在徐力南身旁也没笑，自从知晓了梅姿吸毒以后的这几个月里他再没有笑过，他的笑神经似乎已经萎缩坏死了。

从温暖如春的恒温工作间里出来，被寒冬如刀子的夜风一吹，苏岐机灵打一个哆嗦，倦倦困意一扫而光。他安排翻译开车送穆勒回宾馆以后，又绕道去了一趟车间主任办公室，给那里留守值班的生产调度打一声招呼，顺便让他给明早来上班的车间主任留下几句工作上的交代。

苏岐出了车间大门，看见徐力南和工段几乎所有加班工友们都没有急于回家，都在路边顶着寒风等候着要和他一路回去，他心里登时扑腾起来一股子辣的浪头。

过去大半个月，他每天通过督促徐力南催命般让他们加班加点忙碌，两个多礼拜里只难得休息了一个星期天。原本以为他们会十分记恨他，恨他把他们当成不知疲累的机器使唤，没成想他们还齐齐等候在路边要和他一起回家。苏歧十分看重装配钳工们集体给予他要好哥们儿的待遇，这也是他来装配钳工工段蹲点工作的最大收获！

原本按照总调度室的计划，预留给装配调试工序的时间很充裕，足够他们把一切工作都做好以后，从容不迫按部就班的进行。但是因为红光厂是第一次加工制造这么结构复杂、这么高精度严要求的系列设备，前边机械加工、热处理等工序出现技术质量问题、遇到十分棘手困难的频率远远超出了正常估计，致使由各生产车间加工制造出来的样机零配件汇集到工厂半成品仓库的时间也向后拖延了大半个月。真正能够让装配工段钳工师父们开始装配调试工作，已经到十一月二十几号了。

一直在北京那边随时关注这边红光厂生产进度的导师电话中直言不讳对苏歧说：“只有区区一个月时间，我对你们赶在圣诞节之前完成全部设备系列产品的装配调试表示悲观。”

苏歧也知道导师的悲观不是空穴来风。以小小红光厂这样的制造加工能力，加上还是第一次接触这么复杂的系列设备和技术，很多问题都会在最后组装调试的工序里集中表现出来。免不了会有大量的返工返修，还有其他莫名其妙的问题故障，尤其还是一群从未接触过欧洲制造技术的中国年轻技工第一次上手。要把几万零件分装成上百个各具功能的部件，然后还要对一百多个部件逐个完成性能质量的测试只剩一个月的时间，怎么说都有些玄乎。

苏岐当然也明白导师这样明显质疑的目的所在，导师不是给他远距离泼凉水，更不是让他知难而退，反而是激励他要破釜沉舟迎难而上，果断打破一切常规条框。

苏岐和导师通话的第二天早晨，便又故伎重演穿上他那身油渍麻花的工作服端了大号茶水缸子去了新产品车间徐力南的装配钳工工段。他从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惊天动地创造奇迹的大能耐，只能再次采用下去蹲点儿工作，和工人兄弟一起同呼吸共命运的笨办法。

从下到徐力南工段那天开始，苏岐就吃住都在工厂，没有回过市区家里。他不想把宝贵时间都浪费在上下班的路上，每天夜晚只在办公室里对付着睡几个小时就足够了。

苏歧见到徐力南第一句话就开门见山说：“既然咱们已经退无可退，不如奋勇向前拼搏一把。从今天开始一直到危机解除的一天，你们工段里所有人都要做好加班加点大干苦干的思想准备。成功了，红光厂的以后就是一片光明加五彩灿烂。不成功，红光厂以后的日子就要雪上加霜。”

徐力南苦着脸咧一下嘴巴回应说：“厂长，即使每天加班加点，我也没有把握能够在十二月中旬结束前完成任务。毕竟，前边工序给我们留下的时间太紧张了。”

看到这样一个一贯自信满满的家伙居然也说出这样缺乏底气的模棱两可话，苏歧心里不禁有些沉重，赶紧实事求是检讨，“都是我把前边工序的困难估计不足，才造成了今天的被动。或者，我从其他车间多调动一些装配钳工过来？”

徐力南马上摆手拒绝，“我的人手足够用，你再调人过来只能添乱。另外，我也不放心那些钳工的装配技术。”

苏歧叹一口气问：“你不要别人，我过来给你打下手，行不行？”

徐力南咧嘴笑了，“我看你这一身穿戴过来，就知道你是要来我们工段蹲点工作啦。你来帮我的忙，我当然求之不得！”

苏歧马上纠正说：“我名义是来蹲点工作，实际就是来给你打下手当徒弟。和你们一起加班加点，和你们一起装配调试，一直到最后全部工作胜利结束。”

徐力南狡邪一笑，“这个我明白，你来工段身先士卒干活，是来给我们打感情牌，对大家用心理暗示的力量。”

听徐力南说的头头是道，苏歧假装惊讶问：“这个你也懂？”

徐力南一点儿不谦虚撇起嘴巴说：“好歹我也是六十几rn工段的英明领导，怎么会不懂思想政治工作的厉害。这方面我不光懂，懂的还很多。前些天我在一本专著里看到这样一句话，人类的情感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情这种心理力量，有时候大得惊人！”

徐力南说的很对，苏歧进装配工段跟班劳动除去有这样那样的需要以外，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消除装配钳工们因为任务压迫而产生的心理不正常、不平衡，还有长期连续紧张加班加点工作必定带来的焦虑牢骚

苏歧暗自庆幸他这一步棋算是走对了，过去大半个月，设备系列产品无论装配质量、装配速度都大大超出工厂管理层的预想。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