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看不起我们衙门，嘲讽我们的能力吗？”吕小春目瞪口呆。

她也见过不少罪犯，可从来没有一个像方宇这般，这么淡定，这么嚣张的。

那神态、那眼神、那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伸出来的姿态，仿佛就在说，一群酒囊饭袋，我岂会相信你们？

虽然江湖上的确有不少人是这么认为的，但却从无人敢在公差面前表露，更何况这里还是衙门重地！

本来苗凤英都没往这边想，下意识就觉得这家伙可能在骗物证，但吕小春此话一出，她脸色一变，越琢磨就越觉得是这个意思，强忍着愤怒道：“其实你就是在质疑我的破案能力？”

方宇既没承认，也没否认，淡淡道：“像这种案子，只要给我你手上的线索，三天时间，我就能找出凶手是谁。”

苗凤英双手抱在胸前，朱唇反讥道：“三天是不是太多了，像你这种武功又高，脑子又聪明的天才，一天就够了吧？”

方宇一脸认真地说道：“一天也不是不行，但你得把日记和案卷都给我。”

“你想都不要想！”苗凤英被气得不轻，胸膛一阵起伏。

这是她见过最嚣张的嫌疑人！

混蛋！

非但拒绝配合调查，还反过来嘲讽她办案能力不行！

偏偏她武功不如对方，拿不了对方如何！

“难道我要先他一步缴械投降？”苗凤英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方宇却又缓缓道：“没有日记也行，你把案发现场的具体情况说清楚，曲九一家三口，究竟是怎么死的，我未必不能给你指点指点！”

既然确定曲九就是前栖流所的话事人，那他为何要隐姓埋名三十年，又为何在三十年后被杀，就很值得商榷了。

方宇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极有可能是杀人灭口，心道，不管如何，我必须弄清楚这个案子，凶手很可能与长空帮有关！

然而他这话，吕小春听了，也忍不住嘀咕道：“看不起谁呢！”

就连杨玉静听了，也觉得有些狂妄过头了。

“好，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找到凶手，证明自己！”苗凤英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决定狠狠打击一下这家伙的嚣张气焰，让他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女主人和七岁的孩子，是被人掐住脖子，窒息而亡的。但脖子上的掐痕却是大小不一，所以我怀疑你们是团伙作案。而曲九则是……”

说着这，苗凤英忽然脸色发白，欲作呕吐状，似乎想起什么恶心的事物。

缓了几口之后，她才继续道：

“曲九是怎么死的我不知道，我们赶到现场，只看见一团肉泥，参杂着衣物，在院子中央。骨头都碎裂了，依稀还能分辨内脏、肠子之类……”

她话还没有说完，吕小春和杨玉静就受不了了。

一个脸色发青，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东西从口里吐出来。

另一个已经奔跑到窗边，俯身趴着一拱一拱的，一张一闭的小唇口中，不断吐出白色之物。

苗凤英又继续道：“我们请来了十多个往日与曲九接触较多的人，根据衣服的样式、残留的指掌等，才确定那团肉泥就是曲九本人。至于他是被杀死之后，磨成肉泥，还是活生生被磨成肉泥，这就没人知道了。”

听起来的确很残忍……方宇随即问道：“作案工具呢？”

苗凤英摇头道：“暂时不清楚，案发现场没有发现。”

方宇又问道：“另外两具尸体位于何处？”

苗凤英道：“也在院子里，距离曲九，不过十步之遥。”

深夜、一家子整整齐齐、惨无人道的死法……方宇脑海里立即闪出两个词：虐杀！

也可能在逼问什么！

“曲九一家，有人修道吗？”方宇沉吟了一下，忽然问道。

“你说的这个修道，是指修什么道？”苗凤英反问道。

方宇皱眉，这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口中道：“自然是武道啊！”

苗凤英冷面道：“我调查过了，不管是北雁镇上的百姓，还是以前与栖流所接触过的老人，都说曲九或者段东根只是一介读书人，喜静不喜动，从不与人动手。他的妻子是一介农妇，不可能修武，七岁的儿子，更不可能。”

歇了口气，她又道：“此外，我在他们的屋子里，找到了许多像是文人才会看的书籍，囊括天文、地理、历史。而且整座院子，都没有发现修武的痕迹。”

方宇陷入沉思中。

不管修炼的是哪一种体系，不可避免的，都会留一下些痕迹。

没有，那就说明这个曲九就真的是普通百姓。

如果曲九一家都是普通人，那么凶手完全没有必要团伙作案，一人足以。

除非凶手也同样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但这样一来，就无法解释为何曲九被磨成肉泥……

与此同时，在武道功法中，方宇也想不出有什么武功，能将人磨成肉泥。

武道修炼一口先天真气，藏于丹田，真气随周身经脉运转，实际就是挖掘身体的机能，就像电流一样，从电瓶输出，流经结构不同的电路板，输出不同功用的能量。

而且，这又不是修仙小说，随手幻化出一个巨大的磨盘，释放一缕阴阳二气，一转可磨灭一座城，再转连太阳都可磨灭掉。

修仙……

对了，道家！

道家与武道不同，他们不修先天真气，修的是可与天地自然之力结合的法力，无形无相，却可以翻江倒海，千变万化。

其中有一个境界，名为搬山境。

可操控天地间无灵智的物体，例如山石、尸体、水流等。

若是真有法力高深的道人出手，搬来万斤巨石，的确可轻而易举将人磨成肉泥！

“但这桩案子，怎么会牵涉到道家呢，莫非……”

就在这时候，方宇脑海里闪过一道电光，身躯猛地一震。

口中喃喃着：“道家、道家、道家……”

“我知道了！”

他的双眸忽然射出两道精光。

此前许多没有解决的谜团，都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完美的解释，只差验证！

例如长空帮杀害一千条性命的目的，方复明为何说长空帮还没有死绝，段东根为何诈死隐姓埋名三十年……

“你知道什么了？”苗凤英露出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方宇，脸色微微躁动。

难道就在刚刚的只言片语中，他就已经发现了什么我不曾发现的线索？

一想到这里，这位女捕神心底就闪出三个硕大的字：不可能！

杨玉静和吕小春也是纷纷凝目看着方宇。

“凶手是道家的修士……”

方宇一边整理发型，一边将刚刚的推测娓娓道出。当然，隐藏掉了与长空帮有关的部分。

听完之后，吕小春眉头紧锁，似乎并不怎么相信，但也没有出声反驳。

苗凤英却是丝毫不信，马上提出质疑：“那你怎么解释，女主人和小孩子被人掐死，而各自的掐痕却又大小不同？”

方宇淡淡道：“搬山境的道人虽然可以奴役死物，但还不足以奴役万斤的重量。但在搬山境之上的天象境道人，不仅能轻松奴役万斤重量，还可以操控活物。”

苗凤英好笑道：“你的意思是，他们自己掐死了自己？”

方宇强调道：“更正一点，是在天象境道人的操控下，他们自己掐死了自己！”

苗凤英摇头道：“这只是你的假设而已，虽然可以解释曲九是怎么被杀的，但道家法术向来只在传说中何如何神秘莫测，举手抬足有异象，然而往日间所见的道人，不过是制符画箓、作法超度那一套，就连内罡境武者都能把他们吊起来打，你说的什么天象境、搬山境、奴物、操控心神，可有凭证？”

方宇叹了口气，夏虫不可以语冰。

道家尊崇“无为”思想，盛世遁隐，寻道问长生，乱世下山，背剑救沧桑，如今正值太平盛世，行走江湖的道人，大多是一些不入道的外围子弟，或者半路出家的半吊子，道行浅薄，又岂会鬼神莫测的道家法术，寻常江湖人不曾接触过倒也正常。

方宇只好道：“如果我的推断没错，就在案发现场附近，一里地之内，必定有万斤巨石。”

万斤巨石，听起来很霸气，其实体积并不大，一立方的无缝石头，就差别不多有两吨重。

上辈子大学校园校门的镇石，更是重达数十吨。

苗凤英回想了一下，忽然笑呵呵，一脸笃定道：“这次只怕你当真错了，只怕你还不知道，案发地方圆五里地皆是一望无际的泥巴土地，就连修建坍塌的路基，都找不到石头堆砌，绝不可能有这种巨石！”

方宇此时圣如佛，也懒得与她唇枪舌战，淡淡道：“你若是不相信，现在就可以过去验证！北雁镇距离此地亦不过五六里路而已！”

这是他现在最想要做的，如果证实是道家所为，排查范围就缩小了许多，失火案的案卷就可有可无了。

“可以，但你要先给我解开真气。”苗凤英立即答应。

方宇伸手，疾点苗凤英身上八大穴位。

苗凤英身体一松，立即感到一身真气又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