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渊的事情虽然错不在孟青宁,但大夫人却是恨毒了她,一连几日在寒武纪面前说孟青宁的不是,把这些日子孟青宁如何放浪形骸,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番。
寒武纪听得眉头皱起,问:“孟侍郎我略有耳闻,为人两袖清风,人品高洁,听说家中不养少婢,全是煮饭浆洗的婆子,若是他家女儿,配咱们渊儿倒也得当。”
任何人由生到熟,都逃不开一个“缘”字,白裳雪与孟青宁的第一面就很不愉快,不合眼缘,所以别说现在就是从前也不行!
白裳雪这人向来是心中九曲十八弯,每句话都是在舌尖滚了又滚:“渊儿现在有了羽儿,两人正情浓,我瞧着也高兴,只是......大公子那边却没个知冷知热的。”
寒武纪没说话,端起茶杯轻吹茶沫,慢慢啜饮。
白裳雪见他没反对,便继续道:“夫君还不知大公子有多袒护孟青宁,当初孟青宁来府上一口气支走一千两,走的便是大公子的私账。”
“有这等事?”
“我还听说,原先大公子与孟青宁大哥关系匪浅,两人从小便相识,真真是竹马绕青梅。”
一番话说的寒武纪心动不已,但他得找个合适的机会同寒山说,“这件事我会看着办,渊儿的事你抓紧办吧。”
白裳雪眼神冰冷,脸上却笑着,“夫君还不放心我?两个孩子都是我的亲骨肉,必定妥当!”
次日白羽宁回到白府,刚进了家门,便遇到了早早等候在门口的大夫人。
大夫人母家姓曾,父亲曾任漕运司主使,故而家境殷实,背景深厚,连带一门为人嚣张非常。曾夫人是小女儿,听说在母家便极为受宠,所以年轻时便骄纵任性,当年白老爷中状元打马游街,曾夫人在人群中看了一眼便非他不嫁。
白老爷名唤白君瀚,年轻时一表人才,文采也十分出众,殿试时当场被陛下点了状元。有颜有才,自然让诸位大人蠢蠢欲动起来,但打听到白老爷的身世,众人又打起了退堂鼓。原因无二,便是这位状元郎身世太过坎坷。
他家兄妹三人,母亲早亡,父亲嗜酒如命。三人年幼时,父亲不堪重负,便把他们都送了人,其中白君瀚被送到同宗的大伯家中。当时大伯家里已经有一个堂兄在读书,家境又不十分好,要白君瀚过去,也是为添一份劳力。
有些人天生便是野草,只要不死,便能暗暗扎根,拼命汲取养分,终有一天破土抽芽,敢与百花争春色。
那位堂兄生性爱玩,不爱读书,白君瀚便带他出去打野兔采野果,刻意逢迎,取得他的信任。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白君瀚的攻势下,堂兄先是让白君瀚帮忙抄书,后来干脆把书本送给他,再后来,这位便经常逃课,白君瀚正好替他上课。
寒来暑往,白君瀚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读书的机会,先是在青州连中两元,名声大噪,在州牧的举荐下参加会试,又一举中得头名,年仅二十岁。
曾夫人一心喜欢,白君瀚也迫切想得到一个强有力的岳家支持,这门婚事便成了,曾夫人十里红妆的盛况,直至现在还被人津津乐道。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是一句至理,一个是穷酸书生,一个又是世家小姐,唯一能成为牵绊的便是两人薄得不能再薄的感情。
白君瀚是个有野心的,他先是从青州接回两个妹妹,花重金请了宫里的教习,为她们开明启智,知礼明仪,接着便刻意结交当朝宰执,依靠岳家的力量,让他在短时间内平步青云。两个妹妹也没让他失望,一个入了将军府,一个更是选秀入宫,是盛宠无二的琼妃,自此白家摇身一变,成了京城新贵。
曾夫人骄纵任性,为人处世更无半分耐心,白君瀚没发迹之前还处处忍让,发迹后便开始疏离,尤其前年曾家被人举报贪墨,陛下顾念旧情,撤了曾家的官位,遣曾家老幼出京,自此曾夫人身后再无人撑腰,白君瀚也再没踏进她房内半步。
白君瀚从来不是甘居人下之人,两个妹妹的成功为他开辟了一条康庄大道,他深深明白白家女儿的价值,远远高于男儿。为了复制成功,也为了家族的长盛不息,他接连娶了四房妾室,为的就是给他生女儿。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一个骄傲的女人看着自己挚爱的夫君,投入别的女人的怀抱时,她便会不由自主的歇斯底里,不可理喻。
曾夫人像只拦路虎,就坐在院里的游廊下,白羽宁心跳加速,深吸了一口气,壮起胆子走到她面前,行礼道:“母亲......啪!”
曾夫人好像攒了天大的火气,恨不得把白羽宁烧成灰,只听她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打将军府的主意!从前是我小瞧了你,为了攀高枝,你还真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但你别忘了,你和寒渊还不是夫妻,如果你在婚前暴毙,想来也无人会说什么。”
白羽宁惊恐的跪地不住磕头,央求道:“羽宁知错,母亲说什么宁儿都照做,只求母亲饶宁儿一命。”
曾夫人把手放在白羽宁的后脖颈上,轻轻摩挲,红艳艳的指甲与少女雪白的肌肤对比鲜明,曾夫人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我要你做我手里的刀,杀人不见血的刀。”
白羽宁身体抖如筛糠,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这个时候她没有别的选择,只有不住点头,“宁儿任凭母亲驱使。”
曾夫人收回手,一张红唇总算露出笑容,她扶起白羽宁,帮她擦净额上的尘土,道:“多漂亮的脸蛋,磕坏了如何做新娘子?你且先回去吧。”
回到秋梨院,白羽宁的双手还是冰冷一片,环佩用帕子蘸了冰水,帮她给额头消肿,心疼道:“小姐每回见大夫人都会添新伤,她这么可恶,老爷却睁只眼,闭只眼。”
白羽宁淡淡道:“我原本就是她固宠的工具,现在没用了,自然成了笑话。”
环佩愤恨道:“小姐是人,又不是物件,岂能由着心意乱来?”
白羽宁认真的看着环佩道:“如果有一天,白家......轰!灰飞烟灭,我就带你回青州去。”
环佩闻言笑道:“小姐又说胡话,老爷现在是国舅,如何灰飞烟灭?再者您都要嫁入将军府了。”
想起那夜情形,白羽宁脸上飘来两片红云,寒渊强壮的臂弯,像是铜墙铁壁,能为她撑起一片港湾,可以替她遮风挡雨,庇佑她不受伤害。
以她这样尴尬的身份,白君瀚不会替她做主,曾夫人也不真心为她考虑。事已至此,不管过程多么耻辱,她都要牢牢抓住机会,把自己的命同寒渊紧紧绑在一起。
这时二夫人的婢女春兰来了,隔窗朝屋内问道:“大小姐在吗?”
春兰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银红夏裙,生得十分娇俏可人,天生一副笑模样,一见人眼睛便弯成了月亮。
环佩与她有自小的情分,见她来,便道:“别装外人了,你快进来吧。”
春兰一进门,发现那主仆背对着她,一站一坐,白羽宁仰着脸,任由环佩帮她上药。
春兰蹙眉道:“这是怎么了?大夫人又动手了?”
环佩没好气道:“不是她还能是谁?欺负小姐就她在行。”
堂堂白府小姐,境遇这般坎坷,春兰欲言又止,不知怎么说出口。
白羽宁从镜子里瞧出她有话要说,道:“你有话就说吧,在你面前我也没想隐瞒。”
春兰道:“二夫人让我给小姐带句话。”
环佩追问道:“我们与她从不来往,能带什么话?”
春兰道:“二夫人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为虎作伥不会有好下场,小姐要想清楚。”
白羽宁喉咙一动,眼神聚焦在镜中人身上,额上的淤青十分刺眼,她不禁想起大夫人的话,“我要你做我手里的刀,杀人不见血的刀。”
白羽宁眼中泪痕未干,眼神却渐渐阴冷,现在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岂容旁人断我生路!
“烦劳你回去告诉二夫人,就说我愿祝她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