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州之战,镇南军与朱长乐部卯足了劲要一较高下,这场双方精心准备下的战役,开局便十分惨烈。
为制定这个计划,朱长乐派人多方打探,基本可以确定吉州守将高守成是个脾气火爆之人,极易被人激怒,但这个人却又很稳妥,就是他会站在城门上与你对骂,但不会轻易迎战。如此矛盾的性格放在一个人身上,就很让对手头疼,这分明就是块难啃的骨头。
怎么办呢?朱长乐琢磨了好几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先派两队轻骑趁夜埋伏在城外,然后他假意在城门前列阵,多用语言刺激,并且专挑高守成的痛处。
高守成知道朱长乐有诈,便站在城墙上破口大骂,就是不下令出城迎战
“朱长乐,你不要脸!背主的玩意儿!钱将军把女儿嫁给你,真是瞎了眼!我呸!想让我出城迎战,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朱长乐瞧了城墙根一眼,心中有数,命军中有名的吵架王,站在阵前叉腰开骂:“我呸!你个贪财好色的老王八蛋!老棺材瓤子一个还娶了十八岁的黄花大闺女,就你这身板也配?我还听说你喜欢闻女子的裹脚布,哈哈……”
高守成的这个癖好一直很隐蔽,当着两方将士的面被抖搂出来,他气的脸都绿了,举起弓箭对准吵架王,大喝道:“艹你祖宗!住口!”
高守成弯弓搭箭,整个身体暴露在城墙上,“嗖嗖”两声弓箭的破空声,第一箭是高守成射出的,正对那个骂架小兵,而第二箭则来自于早早埋伏在城楼下的敌军,这支箭角度刁钻,让人防不胜防,高守成当场被一箭穿胸。
时机已到,朱长乐命令攻城,云梯、投石机、攻城锤全部上场,一场厮杀就此拉开帷幕。
吉州城墙上大型破云弩就有十数架,高守成倒下前,下令攻击。破云弩重箭成排,像一团墨色云团向朱长乐大军飞去。
随着重箭落地,死伤无数,这种箭的杀伤力真的很吓人,射人射马都是一箭洞穿,队形立刻打乱。
这厢破云弩亮出獠牙,狠狠地在敌军身上咬下一口,那厢朱长乐先前埋伏的轻骑已然登上城楼,就是冲着破云弩来的,一照面就毁了几架,犹如在滚油里泼水,城楼炸了锅。
战争就是这样,再高明的战术也需要人命来填,纵使古今都默认“一将成而万骨枯”的潜规则,但发动战争的本质就是罪恶的开端,这是多少勋功章也掩盖不了的事实。
没了主帅吉州守军士气还是受了影响,逐渐露出疲态。朱长乐一声令下,将士更为疯狂,抬着攻城锤撞击城门,“咚咚咚······”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像敲在守军耳边的丧钟。
“将军,吉州守军好像不成了,守不住了。”
不知道朱长乐是怎么想的,派谁断后不好,非要派寒渊?寒渊握紧拳头,好像天时地利都站在他这边,他回头望向身后的将士,郑重道:“我是大齐的将军!这一点从未改变!你们若真心追随,便同我上阵杀敌,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我等愿追随将军!”
寒渊倒戈,带兵从朱长乐大军右翼斜插,像一把利剑直抵朱长乐心脏,生生的扭转了一场败局。
朱长乐大败的消息传到京城,齐帝高兴的在龙榻上连说了五个“好”字,只是他这份高兴并未维持太久,因为西北边境告急,突厥进犯,且势如破竹,在朝廷全然不知的情况下,连破三城,现在都打到虎牢关了。
“陛下,为今之计怕只有寒将军能担此大任了。”
“是啊是啊,寒将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当年大败突厥,才使得边境太平十数年。”
“陛下,虎牢关一破西北在无阻碍,突厥人完全可以据守险关以图天下。”
虎牢关是京城西北门户,一旦落入敌手,崤山以北十二州县将全部沦陷,经略中原也在一夕之间。
这个后果,齐帝不能接受,他看向寒武纪,却见他一直沉默不语,恭敬的站着,好像一根木桩,又像一把收鞘的长剑。
齐帝对寒武纪的感情很复杂,他很欣赏寒武纪,可以赋予他最高的赞誉,但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不能有损皇威,不能与皇权对抗。
当初让寒山在望龙台伴读,存的就是牵制之意,只可惜那孩子没福……
齐帝问寒武纪:“寒卿,你可愿往?”
寒武纪道:“陛下旨意,臣,无不遵从!”
齐帝大手一挥道:“既如此,封寒武纪为奉天大将军,赐虎符,统领三军!大军明日启程!”
朝会散去,寒武纪并未像从前一样驾马回府,而是罕见的坐了马车。车厢内,他一脸沉重从怀里掏出虎符,轻轻摩挲着,心中十分感慨。
原本征讨朱长乐时,朝臣就力荐寒武纪挂帅,当时陛下却迟迟不表态,并挑了程敏担当大任。
程敏是什么人?其实就是个高门出身的庸碌之辈,祖父程德胜是太祖皇帝帐下悍将,开国元老,是当时的门阀世家。但人算不如天算,子不肖父,程敏的父亲程彦林是个文官,任职翰林院,程敏自幼饱读诗书,熟稔兵法,但坏也坏在这一点,他武功很稀松,身板也不行,虽然会排兵布阵,但缺乏实战经验,根本经不住考验。
这样的人却能得陛下青眼,统领五万大军,是不是有些儿戏?
其实寒武纪不是不知道陛下对他的忌惮,但作为一名铁血铸就的军人,他的灵魂是大齐的,他的血肉也属于大齐,他宁肯死在战场为天下人流尽最后一滴血,也不愿陷入权谋死于猜忌。
虎符很烫手,陛下交出虎符,意味着他这是豁出来了,所以寒武纪必须打一场大胜来稳定局面。
寒武纪表现的一直很深沉,所以无人知道他背负着什么,回到将军府他照例进了书房。
他打开书架上的暗格,想把虎符放进去,就在这时,他看见了暗格中的一物。
那是一支珠钗,是他当年送寒山母亲的第一件礼物。斯人已去,他仍旧不能忘怀,只要看到它,便会想起当初她去世时,他抱着寒山痛哭的场景。
“明日便要走了,临行前还是要看看那孩子。”寒武纪如是想,竟破天荒的去得过楼探望寒山。
一大早,寒山便让庞飞去肯麦楼给买东西吃,谁知竟吃了闭门羹,孟青宁那个寡情寡义的女人,连块馒头都不卖他,岂有此理!
庞飞从后厨给他端来早饭,他还在那里自顾自生气,“公子我对她如何?没心没肝的小东西,不知感恩,回京这些日子,生生掉钱眼里了,就算不方便来找我,写封信很难吗?”
庞飞道:“孟姑娘也还是在意您的,肯麦楼开业那天也确实给咱们送了请柬。”
说起这个来,寒山更气,“她那是见人就送!我找了那么大一桌人捧场,也不知道问问我近况如何,就知道蒙头算账。”
主仆二人正说着,忽见寒武纪进屋来了,惊吓不小,寒山与庞飞立刻收声,庞飞立刻行礼道:“见过将军。”
寒武纪摆手道:“你下去吧,我同山儿说说话。”
庞飞点头,看了寒山一眼退下了。
寒武纪坐在寒山对面,瞧着满桌早饭道:“无论如何也要吃东西,正好我也没吃,咱们一起吧。”
寒山吩咐下人送进碗筷,父子俩面对面闷声吃饭,饭后,寒武纪喝了口茶,才问寒山:“那位孟姑娘怎么样?”
寒山闻言猛地看向他,不明就里道:“什么如何?”
“你若真喜欢她,为父可以为你上门求亲。”
寒山冷冷道:“此事不劳您费心了,我与她的事,无需您来插手。”
这个答案意料之中,寒武纪头一回有些伤感的想,他与贞娘的孩子,缘何生疏至此?
“明日我便要出征去了,我想……临走前帮你做一件事。”
寒山拒绝道:“我是个残废,娶妻就是害人,何必呢?”
寒武纪忍住即将暴走的火气,耐着性子又问道:“婚姻大事,媒妁之言,你哪一点不如旁人?”
寒山指着双腿,平静道:“就这一点还不够吗?”
寒武纪语塞,最终化作一声叹息,道“照顾好自己,有事就找庞飞,我回去。”
这可真是新鲜,向来冷情的父亲竟开始回温了,寒山瞧着他的背影,不屑道:“夏添棉衣,冬穿纱,这算哪门子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