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已知你来意。不惜跨越千山万水，亦要救华胥。虽为神灵，但也知人间之情。昔日有愧于华胥，此番也当助你一臂之力。”

说着，青龙离开神鼎，驻留在天空中。“天地未开是为一，清浊二气化天地，日月更替，岁月无尽，世间万物逐渐繁衍，四神创世，以为万千。此鼎无名，吾将之取名为‘乾坤’。昔年盘古欲灭人世，吾不忍世间生灵涂炭，故而从盘古手中夺取此鼎，以平息灾难。女娲，你是九河神女的女儿，论灵力虽不能与盘古相提并论，但你天赋异禀，只看神气，或许还要在吾之上。此鼎在你手中，也算是物尽其用。”

女娲歪了歪头，青龙的话对于现在的她过于遥远，根本听不懂在说什么。“反正就是古神同意我取走神鼎了？”

青龙笑道：“正是如此。”

“多谢古神。”女娲欣喜的走近鼎身，不过看到比自己还要高许多的鼎，不禁开始苦恼了起来。她揉了揉太阳穴，抬头看向遨游在天空的青龙，“鼎这么大，我要怎么带走啊？”

“鼎重三万六千斤，若是凡人，想要运走可谓是难如登天。不过你是仙灵，鼎在你手中与鸿毛无异。”

女娲依言而行，手掌轻轻放在鼎身。

滋！

刚一触碰，接触的部位顿如被烫到一般通红。白皙的手指像在抚摸一件珍宝一样轻轻滑过冰冷的鼎身。鼎身的朴实无华让女娲深刻感受到了年月的久远，仿佛一位已在世无数年般的老人。

沉默、沉默、沉默......

除了沉默之外，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神鼎有灵，此刻却沉默至极。仿佛一块顽石，心甘情愿的饱受风吹雨打，也不在意他人在身上休憩，任由锄头、铁锤粉碎自己的身体。

盘古乃是上古之神，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鼎年岁想必大的惊人，因此不愿与人沟通。既然被命令灭世，那就去灭世，虽有灵智，却把自己当作纯粹的兵器。被封印在此，就化作顽石直至万物毁灭。

啊啊，就算是同为古神的华胥之女，也无法唤醒它的意志。

女娲的意识，无声息间坠入了谁也无法进入的黑暗世界。

她在呼唤着。

并非是呼唤自己醒来，她呼唤的是神鼎的灵。

没有回答。

再次呼唤。

还是没有声音。

再次呼唤，用比先前所有念想都强烈的意志。

终于，鼎有了回应。

“你，为何如此固执？”

周围仍是找不到鼎的影子，不，也没必要去找。身在鼎中，即使视线所见一片黑暗，灵也就在身边。

“在下女娲，想请鼎神助我一臂之力。”

“你和青龙的对话，吾已知晓。若是灭世，吾会去做。若是救济众生，和众神厮杀，吾亦会去做。吾虽有灵，却不过是一件兵器，主人所愿即是吾之所向。然也，为凡人性命跨越八荒，人世真情，不值得吾插手。”

“......”女娲抬头，头顶只是一片触及不到的黑暗罢了。

“吾乃兵器。鼎身曾染尽世间万物之血，包括神灵亦曾殒于吾手。”

尽管是在叙述过去之事，但鼎的语气中少了一份无情，多了一分感叹。无悲无喜，或者说这本不值得悲喜。

“就没想过救人？”

“不曾。”

“......我虽然是九河神女的女儿，但是自小在人间长大。在人间的娘名字叫华胥，和九河神女的名字一模一样。也许是冥冥中的天意吧，华胥成了我的母亲，抚养我至今。我听伏羲哥哥说过，神灵从不干预人间之事，但那并不是无情，只是明白人生不过百年，生老病死也是人之常情，天地之理。即便是因情而请求，神灵也会摇头拒绝。”

“正是。”鼎回答。

“既然汝知其意，又何必强求于吾？汝为仙灵，凡人生老与你何干？纵然是一时亲情，也会随时间而消逝，在一起越久，离别之时越痛苦。”

“一时为人子，就要尽一时孝道。倘若因寿命长短而无情，因疾病而抛弃，就算身为仙灵，这样的所作所为又算什么？”

“那你大可自行去便是，何必寻我。”

“难道鼎神不想离开封印，重新见识下朗朗乾坤么？”

“......”

这一次，轮到鼎神沉默了。

就算嘴上说自己穷凶极恶，无意识中把自己当作兵器看待，遵从主人之令灭世、济世，亦或者与其他神灵争斗，但它终究是有灵的，有和人一样的思想。

被封印于此数千年，即使长生，即使没有血肉，感受不到伤痛，也曾有过小小的冀望。

沉默了很久，女娲的话的确冲击了它的胸膛。“......若汝答应吾一事，吾便同意与汝一起游历八荒。”

“什么事？”女娲问道。

“待汝寻得仙药，治好华胥之后，将吾弃于深山中即可。”

“为什么要这么做！”女娲的声音里包含着惊讶。

“与汝无关......好吧，自开天辟地以来吾便存在于天地间。轮寿命，即使是盘古也未必比得过吾。在遇到盘古之前，吾一直沉睡在山谷中，与山岳为友。虽不能像华阳山神那样化为人形，不能称为神灵，但阅历却比他要深厚的多。昔年，四海之水淹没洪荒大地，吾与盘古合作，为了洪荒生灵共同阻挡泛滥的洪水。在这场浩劫中，吾曾熟悉的山谷被淹没，化作万顷桑田。无奈之下，只好跟随盘古离开。被他送回八荒的吾本想灭绝生灵，再现远古之时，却不料青龙突然现身，以至于被封印于此数千年前，始终不得脱困。”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来，你不是因盘古的意志要毁灭苍生，是基于自己的意志？”

“哼，即使如此，你也愿意吗？”

“当然。”女娲毫不犹豫的回答。旋即笑了起来，“鼎神愿助我一臂之力，与我定下十年之约，女娲没有不答应之理。”

“为何？”鼎神惊讶道。“吾只是因自由一时助你，倘若十年后，我们之间的约定已过，吾可能会再次施行昔日所愿。”

“您憎恶众生，是因为帮助人们抵御洪水，自己的故乡被人侵占。但即使如此，以您的本事，想要将那里抢占只是举手之劳。”

“沧海已灭，故地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此为天意，我也不想去强求。”

“既然如此，那万年前的您应该也没有灭世的打算才对。青龙和山神伯伯将您封印于此，应该也不是害怕您灭世，只是将您困在这里，思量岁月之变化。何况您要是真的想离开这里，即便有青龙阻止，也无济于事吧。”

“......”

接下来，鼎神没有回答她的话，向之前那样渐渐沉默了下去。

至于女娲，她切身感受到，自己的意识正逐渐脱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