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宇的本章说还是没有大变化,满满的作家感言,都是自己的想法,没有旁人的评论反而难以佐证。
章本硕没动,黄宇也不以为意,眼神直勾勾地虚望着夜空,数着根本看不见的星星,说:“明天还有最后一个人,完了,你就走吧。”
这是辞退的节奏,很正常,换成是他,他也要辞。连搞砸了两个,虽然他是故意的,不过黄宇能挨到这时候才说,也算他能忍了。
“那一百万我爸不给的话,我也会给你。”黄宇又说。
章本硕吃了一惊,这又怎么回事?
黄宇不是大手大脚的二代,当然该用的该花的,他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可钱都是花在刀刃上,绝不浪费,铺张浪费的无用功更是没有。
也许是跟集团合并后糟糕的财务状况有关,让他对手头上资金使用苛刻到了极点。
一百万对他来说,是个小数目,可也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用出来。
“你的办法不管用,不过也不能全怪你,谁叫我这么完美呢。不过,这几天真是轻松啊”黄宇躺在地上伸了个懒腰,像在床上一样,丝毫不在意会弄皱西装,章本硕反替他心疼,得,这一百万成辛苦费了。他第一次有了一种赚钱很轻松的荒谬感,难怪王星天天说要接代高端客户,有价值的来访者才会给你带来价值,现在他是有深刻体会了。
“你知道吗?小时候我画了一副画,就像现在这样,一个山坡,我和爸爸躺在地上,看着夜空。”黄宇的眼神放空,声音都变得悠扬起来,似乎也跟着记忆,浸入时间长河,回到过去。
章本硕呆了一下,自己可没发表本章说,更没做多余的事,黄宇这是要开始促膝长谈,讲讲童年阴影,忆苦思甜吗?
不管怎样,都是好事,章本硕也跟着躺下,听黄宇说。
“其他孩子画得都是大太阳,花、笑脸、草地,我却把一切涂得很黑,只留下我跟爸爸的位置光亮,交上去,老师没说什么,只是最后选优秀作品的时候,没有我,我拿着画找老师,问为什么,老师说我画得太暗了,别人会不喜欢。我问别人是谁?她说别人就是除了你的所有人,我说不对,我喜欢,我爸爸也喜欢,老师笑笑,摸摸我的头说欣赏我的自信,我不懂,明明说是谁喜欢的问题,怎么又扯到自信了。”
“我不服气,拿回家给爸爸看,爸爸很忙,看了一眼就放下,问我怎么回事,我把老师的话说了,我爸说什么了,你知道吗?”黄宇说,眼里带着笑意,偏过头来看着章本硕。
之前都看着夜空还没查觉,一偏过头,章本硕本能地也扭头过来,正对上黄宇的那两双眸子,才赫然惊觉靠得太近,基得不行,忙往外移了点,一边说不知道。
“他说你老师可真辛苦啊,教你这样的孩子。那时的口气我到现在还记得。”
“嗯,然后呢?”章本硕积极引导,正愁在黄宇身上找不到突破口,翻遍他一身的作家感言,却像是看小学生交给老师检查的日记一样,外面包着一层厚厚的壳,里面的东西却难见到,从鬼屋里出来,又被蜘蛛吓了,情绪波动下,反而向他这个外人吐露心声。
“我又不懂了,明明是在说我的画,怎么又扯到老师辛苦不辛苦上了?大人心思真是难以捉摸,想说什么直说不就行了吗?我只想知道我画得好不好。本硕,你虽然离完美还差得很远,但是有一点我很欣赏你。”
“什么?”章本硕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这算夸奖吗?可能对于黄宇来说,真的算难得的夸奖。
“你说真话,一直说真话。”
“对,我说假话会被雷劈的。”章本硕看着茫茫夜空说。
“哈,偶尔说句假话也这么真诚,你要是骗人,绝对是天底下最厉害的那个。”黄宇笑出声。
章本硕抽了下鼻子,这年头,说真话都没人信。
“我说到哪了?对了,我爸说老师辛苦,我又问他我的画怎么样,他本来要走,重新拿起画看了一遍,这回看得比上次仔细得多,我也很期待,不是期待他说好,而是期待他说些关于画的事,好坏我都能接受,可他却说你是不是想把画学好?我给你找一个最顶尖的老师,这回花掉我很多时间,不过你是我儿子,为你牺牲一下是值得的。话大概是这么个意思,我快疯了。我特么的不想找老师,不想学好画画,我只想知道你觉得好不好,你能不能看着我的眼睛,说一个字,好或者坏!”
“每次都是这样,不管是画画、作业、比赛得奖、我爸总是这样,要么说老师辛苦,要么说自己牺牲一个大单子陪我,别的孩子都盼着父母过来,尤其是比赛、颁奖的时候,我却相反,因为我知道就算我爸来了,接下来一个月,我都要听他那堆唠叨,说自己牺牲了那么多,本来要陪一个重要客人,上亿的单子,结果却是到学校里参加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比赛,一切都是因为他爱我。”
“刚开始,我还觉得是自己的错,没有拿第一,没有得到所有人的赞赏,爸爸才总觉得牺牲了自己,是我做得不够好,不够完美。于是我发了疯地画,照着老师的那些模板,揣摩那些获奖同学的画,色彩亮丽,主题明确,要笑、要光、要正面,要阳光,缺什么我补什么,然后我得奖了,老师夸我够努力,有天分,我没放心里去,拿回去给爸爸看,他又说什么,你知道吗?”
没等章本硕说话,黄宇就接下去:“他说,你看,像我一样努力不就行了,根本不用请老师,当初你爸也是这么赤手空拳打拼出来的。不管我说什么,他总会扯到别人身上,说来说去,最后都是在说自己。我有时候真觉得我爸看我的眼神跟他看自己新买的跑车一样。”
“少爷,再躺下去会着凉的。”远处的丁铃提醒道。
黄宇翻身坐起来,“走吧。”
章本硕也跟着坐起,却拉着黄宇,黄宇扭头看回来,章本硕手绕到黄宇另一边,拍拍他肩膀。“嗯,没事了。”又拉着黄宇站起来。
“怎么了?”黄宇看看自己肩头,一脸不解。
“有蜘蛛,我拍掉了。”习惯说真话的章本硕脱口而出,刚说到第三个字,黄宇脸又白了一下,仰头就倒。
丁铃站在山坡下,往上看,刚看到两个脑袋冒出来,又掉下去被长草盖住,接着就传来一声:“丁铃,叫救护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