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来在窗前远眺了一会以放松心情和休息眼睛的云锋,回转身来,再度对着电脑屏幕,插上网线,登录了群,又再度拖动页面将方案重新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将文档发到了师道教研苑的核心团队群里,并在群里简单说了说文件内容和敬请大家后给出意见云云。群里自然是有沙南通,也有林明、李峰、林花蕾和云锋自己。
这是云锋在和沙南通最后一次通话确认他要与林花蕾结婚的事情之后的第一次在群里的现身。林花蕾和沙南通的头像自然是黑着的,林明也是,在美国的密歇根州,是凌晨。在深圳的李峰,倒是很快就在群里回复了一句“收到,看后反馈。”的话后便不再言语。
云锋看着李峰和自己的头像在群里亮着,再看着沙南通那黑着的头像,心里又心如刀绞,一口冷气在胸腔游动,两个小时前在与王副校长畅快交流中,好不容易在心里冒出来的那一处细嫩的绿芽,又被这刀绞般的心痛枝零叶碎地绞了去。
沙南通那黑黑的头像,继续带着她无法忘却的无数昔日影像,犹如裁剪成方块的漆黑色胶卷底片,叠加飞旋,撞碎了她眼里那汪汪泪湖,令她在抽痛的瞬间,撞进了她心里被封藏已久的小时候便已存在的黑洞。她甚至能感觉到那心灵的黑洞又开始在冰冷里张开了幽深不见底的黑暗大口,噬咬着她脑海里浮现出来的那些他和她刻骨铭心的过往,面目全非,血肉横飞。
她亮堂堂的心,也在这瞬间乌云密布,暗无天色,摧残得她挺直的腰杆瞬间塌陷了下来,令她浑身无力地匍匐在桌面上。眼里的一切,刹那间也都成了一片灰黑的没有生命的线条,令她觉得活着是如此的单调和痛苦。
她仍是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心里这种突如其来、席卷一切色彩的灰暗,她看不见走出这边压倒一切的灰暗情绪的希望了。在此刻,她成了这种灰暗得痛不欲生的情绪的世间傀儡。
她挣扎着抓住了手边的杯子,将杯沿费力地放到了唇边,下意识地吞咽着从杯子里倾流过来的水,水早已放凉,但她无力再去添加热水,只是用这凉了的水来喝一口停一停,再喝一口停一停来让自己缓解着这眼里灰暗压抑的线条世界带给自己的痛苦。
她不知道究竟是这世界带给了她这心如刀绞的异常痛苦,还是沙南通的决绝带给她对这世界在这情绪爆发,黑洞张口的一瞬间的坍塌。
直到她软软地趴在桌面抓住杯子在灰暗中陷入无力的昏沉,而后被中午两点的午休起床铃声唤醒,她才勉强地挣扎起来,喝了口水,去楼梯间的洗漱池里梳理了头发,洗了把脸,站在走廊里迎风令自己清醒,看着楼下校道里越来越多的学生涌入教学楼,分流进不同的楼层和教师,也听着有老师们的脚步声在拐角处响起,她才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旁,慢腾腾地一本一本地抽出下午上课需要的资料来。
她那灰暗的情绪,心里的黑洞,看来总是会在她闲下来时,被与他相关的某样事物牵扯而出,碾压一切。只有这些迫在眉睫的事情才能让她在不得不的行动中站起来,让那灰暗情绪暂时隐去。
但她整个的,其实仍是陷在自己不断失去所爱的时间轴里留下的创伤中不得出来。
从她最开始与母亲、父亲的剥离,少年时与奶奶的分离,青年时与外公和爷爷的永别,再到萌生情愫后与郑星星、李云峰的分开,而今与沙南通深爱后的情感断裂,无不是让她原本潜藏的爱的意识和能量一次次地在将要连接时一次次地被斩断,如同分娩的婴儿与母体分离时留下的是肚脐,而她与爱分离时留下的则是那心底里越来越大的黑洞,吞噬着她感知到的生活里的阳光和欢乐。
她双手支腮,把手掌往两颊一捂,就如同初一开学第一次离家在云城一中寄宿时那般泪流不止,只是因为这是在办公室,她还是有所顾忌,用掌心捂住了流出来的泪水,头一低,迅速地用纸巾将湿漉漉的脸擦干净。
“哟,云老师,这么早呐。”
刚踏进门的一个班主任老师问候道。
云锋一般都是快上课了才匆匆进办公室拿书去教室,像今天这样才打起床铃不到一刻钟就坐在了办公室里等上课的情形还真不多见。因此这会看见她的人都比较惊异。
“是啊,今天早来了。”
云锋尽力让自己弯起嘴来应道。
“不是中午没回去吧?”
王副校长进办公室拿上课的书,抬眼就看见了端坐在位喝着水的云锋,想起正午时自己和云锋的一番交流,便笑着问道。
“嗯,中午也不困,就没回去。”
云锋一笑,应道。
“噢,那个方案写完了?”
王副校长又笑着问道。
“写完了。”
云锋点头笑了笑回答说。
“不错!不会没吃午饭吧?”
王副校长竖起拇指赞道。
“嘿嘿,我这有干粮,吃了点饼干。不饿。”
云锋不好意思地回答。
“我这抽屉里还有些吃的,一会下课饿了自己过来取。”
王副校长关切地笑着说道。
“那太谢谢您了。我一会要饿了就过去拿。不饿就改天没吃的了再过去扒拉您的抽屉。您那不会有什么机密吧?”
云锋仍是一笑,感激而又带点俏皮地回答道。
“哈哈哈有机密文件,你会看吗?”
“不会,哪敢。不过好吃的还是要去拿过来的。”
“哈哈哈”
多得王副校长这一连串的关心和笑声,云锋感觉去教室上课的脚步总算是踩在实地上,没有飘得站不住了。
在教室这三尺讲台上,云锋望着讲台下端坐着的一双双充满智慧与求知的光芒的眼睛,她才完全地、彻底地忘却了那不知何时又会在她心里兴风作浪的因伤痛而生成的灰暗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