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锋向来是个路痴,记不住路线与方向,不过她的记忆倒是一等一的好,但凡去过的地方,都会有印象,尤其是一些标志性明显的地方。
她忽然发现李峰这是带着她在上次来广州时和沙南通、艾伦他们一行人一起吃过的那家酒楼去,心里不免又惊了惊,一些过往的图景又在脑海里沉沉浮浮起来,但她硬是强硬地压制着这些睹物思过往而升起的情绪,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她总不能与他来过的地方便以后都不来不看吧。也许,多这样硬是面对几次,兴许就好了呢。她这样想着,似乎心里的起伏也就平复了许多。
行至二楼。
竟然是上次同一个雅间。她又在心里各种自说自话来抚慰自己波澜起伏的情绪,但她的记忆实在太好了,连当日里大家各自坐的位置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她的眼里,又开始蓄有热泪要涌出来,赶紧借口去洗手间,对着镜子让哀伤的情绪尽数出来后,再洗了把脸才回到雅间。
“怎么,就我们两个吃还要弄得这么正式吗?”
不期然地坐在原来座位上的她,为了调整心情,故意调侃着问李峰。她竟然没有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坐在了那日她坐的那个位置。
“哦,稍等。”
刚要张口回答的李峰,在听见手机响了的时候选择了先接听电话。只听得他回了一句“好,我们到了。”的话后就挂断了电话,翻开菜单就开始点菜,似乎忘了要回答云锋刚刚的调侃的问话。
云锋见他如此这般认真,也懒得再度追问,便又开始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有些出神。
“先生,您里边请。”
正在这当儿,漂亮的女服务员清脆的声音在云锋背后响起,雅间的门接着便被推开。正在埋头菜单的李峰抬起来头,欣喜地望着来者笑着。云锋和李峰是相对而坐的,在转头之间看见了李峰的笑,但却被进来的人所惊呆了。
她没有想到,他竟然来了!
她以为,她和他,是此生不复再相见了。顶多,也就是因着这平台事务,互相通过如同李峰这样的合伙人或者同事传递着关于工作的讯息,却没想到,他竟然来见她了。
看见他的那一刹那,她的心,又碎了。这次不是碎成了满地的碎片,而是碎裂出无数的裂纹,整颗心,连带着整个胸腔,紧缩抽搐地一阵紧似一阵地疼痛,令她再度不由自主地捧住了心口,如同痛得不能呼吸般要晕倒。
他见她脸色苍白,捂着胸口,摇摇欲坠的样子,便一个箭步上了来,坐在她身旁,将她在倾倒的身子接在了自己的胸口。
他的脸色也是苍白的,眼神里也有着隐忍的剧烈的疼痛。他当然知道,她这些日子里来受的苦,也当然知道,此时此刻她如此痛苦的样子里心里是一种何等的折磨与摧残。但是,他要见她。
在他想清楚了一切后,他决定了一定要见到她,无论她原谅与否,他都不能与她断了联系,也要让她知道事情的原委,他是不应该那样瞒着她的,她有权利知道发生的一切。虽然,一切已经无法重新再做选择。但他为了留住她的心,哪怕,留住在她心里一丁点儿的位置,就让他用这参杂着他自私的留住她的想法来和她见面吧。
李峰见二人如此情状,起身想离开,一手搂着几乎昏了过去,意识已然不清晰的云锋的沙南通,朝他摆摆手,意思是不要动。李峰便再度缓缓地坐了下来,也是百感交集。沙南通的事,在他前两天回国来见到他的时候就告知他了。他当时听了,对自己的这位同学兼兄弟的责任所钦佩,说实话,换做是他自己,在面对瘫痪的林花蕾,也是没有勇气去承担那的。但沙南通,却做到了放下挚履行责任,他不想评判对与错,只就这份勇气与舍得,便是一般人难以做到的。
为了不让服务员进来打扰了那此刻正伤心动肺的两位,李峰在座位上选好菜式后,便将菜单拿着到了雅间外头给点了餐。
待到他回来坐定,靠在沙南通怀里泪流满面情不能自己的云锋才止住了哭声,从他怀里要挣扎起来坐正身子,但却被他更紧地搂住不放。
她忽然贪婪地想,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想,就这样,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还和从前那样,依偎在独属于她的他怀里,再多呆一会。
“我去看有什么喝的。”
李峰找了由头便出了来,掩上门的那一刻,他擦了擦眼睛,没有让泪水掉下来。
云锋和沙南通的情深李峰也是最清楚不过了的,但这一次的相聚,到底将会是更剧烈的疼痛,还是海市蜃楼般的美好一瞬的复现,他说不上,他只知道,沙南通是肯定要和林花蕾结婚的。单这一个结果,便注定了沙南通和云锋见面的所有的可能都也只有一种与之匹配的结果。
雅间里,这一对本该幸福无比,此时却甜与痛交融的相知恋人,正相互凝望无语。
这才三四个月没见,云锋的脸上多了许多的苍然无助,沙南通脸上则仍有掩不住的憔悴。
如今一见,两人看对方的眼里都尽是无法摒弃的爱恋与不忍。她和他都知道,自己内心所承受着如何的煎熬与折磨,便是对方数倍于自己所受的煎熬与折磨。是以,都忘却了自己的苦痛,只不忍着对方的苦痛了。
便是云锋曾经想了无数遍要对他的质问,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也都消失殆尽,尤其这见他眼里不变的深情和脸上隐约的疲惫,她那对他早已习惯成自然的心疼早已盖过了她心头对他任何的其他的情绪,他对她,自然仍是深深不已的怜惜。
他想,他怎么就舍得让她如此模样呢?他要想办法做到让她恢复从前的样子。他已经顾及不了他和她之间在现实中是否能恢复从前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