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卖肉去!”宁霜儿拎着冯二的耳朵里开了。周围响起一片“嘘”声。
“哎,咱们男子有多久没角力了?要不要比试一场,整天弱兮兮的,都叫娘们儿欺负到咱们头上了!”有个男子在一二层角楼上喊道。他这一嗓子得到了在场一众男子的大力响应,想是许多人觉得读书终归不如此来得畅快,从街面到私塾的窗口之中,呼喝声一片。女子们也甚是兴奋,拍着巴掌,一边对那些男子投去高傲、羞涩、藐视诸如此类复杂的目光,一边满心满怀地期待看谁会是心目中的力士。
“哎呀呀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所谓翩翩君子,温润如玉,你们如此何来君子风度啊。”教书先生跳脚。
“守成尚文,遭遇右武,先生,您说我们该不该比试这一场?”有位年轻的儒生边说边挽起了袖子,可惜他只属旁观一列。
“说得好!”那冯二不知何时也回来了,旁边跟着宁霜儿,“算我一份!”这气势仿若要将刚刚丢掉的面子找补回来。
“嘘!”众人嘘声一片,从中出来一人开始记录参加比试的名录。冯二粗胖的脸原本就因为刚刚被宁霜儿赶着跑而泛红,现下更是红光满面的样子。冯二不服气地用手拭了下下巴上的汗,瞪了宁霜儿一眼,宁霜儿咧出一个怪笑,拍了拍冯二的肩膀。
“咝。”徐公子吸了口气,转过身来,对上四殿下的脸,原来四殿下和稷城知府不知何时也走了来,看向下边。
徐公子和四殿下目光相撞,眼神中隐隐别有意味,又都心照不宣地未宣之于口。
稷城知府深深地叹了口气,“不想这雅乐楼里也有受俗世躁动侵扰的一日,四殿下、徐公子对不住,若是不嫌弃可移步下官府上,定使四殿下和徐公子用得满意晚餐。”
“大可不必,原本我们几人未免冷清寂寞,现在正吃个热闹。”四殿下道。
通判应景地哈哈一笑,“这般景象倒是难得,怕是在皇城中无法一见的景象。咱们就且看个热闹,看这些庶民谁可博个头筹。”
于是这顿饭吃得外面烦烦扰扰,四人之间寂静无言,偶有宁霜儿独特又激动的叫声传来,听得通判嘴角忍不住趔趄,“这等女子也不知从何而来。”徐公子听了咳嗽两声。四殿下不知是否是自己于扰心中的错觉,总觉稷城知府虽现下不再做声,倒于忧虑中有了种眼时松了口气的苟且。
“好!”外面的比试如火如荼,徐公子忍不住又跑去窗口看,只见宁霜儿不知何时又与冯二看起来亲密起来,她将一只手搭在冯二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挥舞成拳,笑着,不知为场中正在角力的哪位助威着。“果然是野外长大的,原形毕露后竟是个疯丫头。”徐公子小声嘀嘀咕咕,回到座位后拿起一个大鸡腿,大咧咧地啃了一口,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受了外面那些气势的影响。
“想去凑个热闹就带着你的鸡腿出去好了。”四殿下未正眼看徐公子,仍旧一番皇子的优雅风度喝着眼前的粥品说道。
“好嘞!多谢四殿下成全。”徐公子来了精神,当真在看想热闹的满腔热忱之下,吃了手中的鸡腿,又拿起一个走出了雅间。
通判望着徐公子的背影,翘了翘眉毛,继续进餐。稷城知府倒露出些许诧异,想是不想京城高官家的公子竟如此唐突。待三人用罢餐,走出雅乐楼时,但见徐公子站在宁霜儿身边大叫了一声“好!”,场中冯二与另外一名男子比试正酣,并渐渐占了上风。
“嘿,这冯二看起来也还行啊,不像想象中那么孬。”徐公子碰碰宁霜儿的肩膀附和着众人的想法说道。
宁霜儿此时不好表现出认识徐公子的样子,便白了他一眼。稷城知府与通判已经在雅乐楼门口与四殿下拜别,未再出现在这些民众面前。四殿下在徐公子身后道了声:“走了。”
“好,走了!”徐公子故意大声在宁霜儿耳边道,暗示她也尽快回营,谁道宁霜儿根本完全无视他,一脸赞许地望着刚下场的冯二,为他递去了帕子擦汗。徐公子便在转过身后侧斜了身子,凑近宁霜儿的耳边,“怕不是又擅出军营,姑娘家家的皮厚可如何是好。”
宁霜儿半张嘴巴,学着市井中儿郎的样子,做出个恼人的不屑样子,做出从腰间掏东西的动作,有意无意地撞了徐公子一下。徐公子低头一看,她腰中露出的不是自由出入行营的令牌的一角,又是什么。徐公子回头看了四殿下一眼,四殿下浑不在意的样子,已向前踱步而走。
“喂,你当真给了她一块那样的令牌?”徐公子问四殿下。
“承蒙你出的馊主意,为她疗伤之时,她趁机摸去的。”四殿下平平地说,似是早就知道这件事。
“那你就让她摸走?看不出来她这胆子也太大了。”
“她知道这是我默许了的。”
“怎么讲?”
“她拿着令牌说‘那便却之不恭了’,我未做声。”
“你怎么知道她说这句话时拿着令牌了?好吧,四殿下武功盖世,又岂是轻易容扒手得手之流……就这么让她四处乱转?”
“不然呢?难不成明日还要本殿下如此亲自前去服侍她不成?”四殿下冷冷地向徐公子的一侧乜斜了一眼,徐公子咧咧嘴,不再做声了。
天色渐晚,宁霜儿始终没有回来,徐公子在行营门外向远处望了望,“臭姑娘,还真敢夜不归宿。该不会真与那冯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吧。”徐公子这么想着,向营内望了一眼,望见主帅营帐的门帘翻动,四殿下的一角衣袍消失在门帘内,过了片刻,里面的烛光消失。徐公子骑马去了稷城之中。
四殿下从营帐之内走出,也望了望宁霜儿的营帐,士兵们以为宁霜儿重伤不出,且宁霜儿在营帐门帘上挂了“勿扰”的牌子,即便有人觉得这是四殿下亲自罚过,又亲自关怀过的人,不知该不该趁机套个近乎,探探风向,也不好贸然打扰了。那营帐此时被明亮的月光笼罩,来来往往巡回的士兵铠甲上也泛着清泠的点点月光,再向远处望去,却觉远方黯然,倒是天幕上的圆月,密密分布的星子格外耀目,延伸开去,天地间被勾勒出似乎话本子中才有的奇幻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