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监视设备成功安放，杨陌和小朱也不需要呆在小区里人肉监控了，只需要呆在22号楼对面的一间出租屋里，守着监控。

然而这守监控的活也不轻松，倒不是因为太忙碌，而是因为太枯燥了。

监控画面45度的方位对着柏花花的床，她每天9点左右醒来，睁眼就打开电脑靠在床上看着屏幕，一动不动。要不是11点的时候会拿起手机点个外卖，12点的时候开门接外卖，偶尔去趟厕所，小朱甚至怀疑监控坏掉了，它的画面怎么可能几个小时一动不动？

并且，一开始他们怀疑的柏花花是通过外卖员来与犯罪集团勾通的想法也被推翻了，从监控里看，虽然因为角度原因看不到外卖员的相貌，但也可以从声音辨别每天的外卖员都不一样，而柏花花也没有对任何一个外卖员有过不一样的态度，甚至连眼皮都没抬，接过外卖就关上了门。

小朱有点丧气。杨陌倒是没着急，每隔几个小时听到小朱说：“报告，没出门，没下床，没动。”的时候，会有点忍不住想笑。

小朱心里默默记着支队长说的“敌不动，我不动”，仍旧认认真真死死盯着画面，一帧也不放过。

这样的画面被柏花花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生气地朝墙上扔了一只小型毛绒玩具打断了，然后毛绒玩具挂到了壁灯上，柏花花懒到并不会站起来把玩具拿走。于是监控的画面消失了，被那只毛绒玩具彻底挡住，只能听到声音。

小朱泄气了。柏花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挺尸一样，除了接外卖小哥的电话，一天也不说一句话，光有声音的监控能得到啥？

好在小朱是个严格执行任务的优秀队员，并没有因此消极怠工，果然没几天，监听的声音出现了大的问题。

“队长，你听！”

录下来了几句重要的话，小朱紧张地将耳机递给杨陌。

杨陌戴着耳机眉头紧锁，听着里面传来这样的声音：

“别这么麻烦，直接杀了吧。”

“怎么抛尸也不会，这么简单的问题，白痴。”

“扔海里啊！笨死了。”

……

“队……队长，这能当作证据吗？”

杨陌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问：“资料上说，柏花花是新闻专业？新闻相关工作？”

小朱无比笃定地点了点头。

杨陌立刻打了报告给局里，决定采取进一步措施来探柏花花的底。

柏花花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公司要派这么多新闻给自己，一个初级实习生而已，平时号称在家写稿子，能偷懒就偷懒，反正工资也不高，公司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近却几次有领导打电话给自己，直截了当地下了命令，这个新闻必须她去跟。

第一起是个三次元争议上网络的案件。

也就是俗称的城管打人啦。

普通民众对这样的新闻是最感兴趣的，故事中的城管确实存在粗暴执法的行为，只要有这一点，那么“城管打人啦”这句话便确实是空穴来风，新闻只要稍微避重就轻一点，轻轻松松就可以拿下当天的公众号头条。阅读量5万+不成问题。

柏花花也想不通这样天上掉馅饼的新闻怎么非要派给自己，但毕竟是领导安排，她也只好硬着头皮去调查。

看似是一件小事，真调查起来还真是一波三折。

先是走访了附近的居民，大家表示这条街一直有不法商贩沿路摆摊，原本就不宽的街道两边被小摊贩一占，更是拥挤不堪，本来可以对面通过两辆车，现在变成了单行道，只要对面会车便会堵上好一阵子。

在附近小区住了一辈子的一位大爷告诉柏花花：“这里只住着我们这些老人，年轻人是不在这里住的，吵得休息不好，我们在这住了一辈子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柏花花负责的并不是采访栏目，不需要老大爷讲述心路历程，她有点不耐烦地打断：“大家都说的城管打人是怎么回事，您知道吗？”

老大爷忽然换了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说：“打得好！我看他们就该打，要不是他们，我们这片街区也不至于毁成这样。谁打的？我第一个给他表扬。”

柏花花叹了口气：“闹半天您没看见经过啊。”

老大爷坦言：“如果我看见了，我一定带头鼓掌，给城管送锦旗。”

从大爷这是问不出什么了，柏花花辗转又问到了当时的目击者，也就是“城管打人”这句话的首发者。那人是个三十来岁的半中年人，微微秃顶，嗓门极大，提到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拿着纳税人的钱是让他们打人的吗？城管跟土匪有什么区别？我看那小贩已经低声下气地求他了，还是不放过他们，唉，穷人真是可怜。”

柏花花本来是抱着应付差事的心态来的，听到这却不得不问一句：“小贩求城管什么？求城管让他们继续在这里摆摊吗？还是求他们睁一眼闭一眼？”

秃顶的大叔突然对柏花花瞪圆了眼睛，怒道：“你这记者，到底是哪边的？怎么不替弱势群体说话？”

她只不过好奇而已，哪里就是不替弱势群体说话了。柏花花翻了个白眼——就不该多嘴。

接着，又问了此次事件的当事人，打人的城管。

城管看她是记者，本来没什么好脸色，但柏花花直接开门见山地告知：“我就是来应付差事的，您把事情经过跟我说一遍，我都了解了，差事了了，咱们都方便，我也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城管于是对着柏花花把前因后果交代了一遍，事发经过倒没什么特别的，像所有执法者一样，他们接到举报去整理市容，遇到小贩挡路，小贩数量太多，引起了交通拥堵，轰不走赶不动，只好采取强制措施。但是末了他也加了点自己的心路历程：“要不是为了工作，我们也不想啊，我又不住这一片，这里堵车关我什么事？但领导让我们去，我们也总不能提着脑袋就回来了。再说，他们真那么无辜的话，那举报电话又是谁打的呢？”

对于这样的局面，柏花花早已见惯不怪。新闻大多有两面性，对于这种煽动性极大的新闻，通常情况下双方都不无辜，但换一个角度讲，双方也都无辜，城管和小贩都是迫于生计，孰对孰错，实在无法用一个标准来判断。

柏花花对这类新闻没有任何兴趣，本想打道回府，没想到一个人上赶着要来接受她的采访。

是这次新闻中的一个“英雄人物”，因为小贩占用街道，两车会车的时候产生了摩擦，城管执法的时候对待其中一辆车旁边的水果摊有些粗暴，于是这辆车的车主忍不住了，下车指责城管态度恶劣，要他向小贩赔礼道歉。该车主的“义举”得到了围观群众的一致好评，小商贩们更是连连称赞这位敢于说话，敢于发声的“英雄”。

这名英雄听说有记者来采访，特意亲自来找柏花花，愿意接受专访。

柏花花听过他的英雄事迹后，回复他：“您车修了吗？没修建议报废。脑子同理。”

这新闻太无聊了，柏花花回去就奋笔疾书，写了一篇《城管血泪史》，当然毫无意外地被主编打了回来，说这样只会让读者们觉得我们是城管的喉舌。

柏花花没敢像怼别人一样怼主编，只弱弱地说：“那个，主编大人，我实在不太会写，这次新闻要不您安排给别人吧，我努力学习。”

在等了一天没有收到主编的回复后，柏花花心安理得地继续躺在床上刷剧。

没过两天，领导又安排了新的新闻给柏花花，这次是小偷凌晨两点入室盗窃竟发现主人家还未休息，在招待客人，而在主人家做客的客人是自己的妈妈，顿时无地自容从三楼跳下。

柏花花回复主编：“这个新闻实在是太深刻了，我的笔力无法承载这样厚重的人性，主编您还是找个前辈来写吧，我向前辈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