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大地上累积了一整个白天的热量慢慢消散,午时的酷热不再,但闷热依然是跑不了的。
温度降下些许以后,街道上面行人渐多,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从街道中央位置飞速驶过,高速转动的辐条式车轮掀起足有一两米高的灰尘,也不知道会不会落到旁边行人的身上。
不过即使有被惊扰到的行人,当他们怀着怒火看向马车,看到上面用绣着的象征贵族身份的船锚图案时,多半都会在一瞬间就收起脸上所有的怒容。
将罗丽莎还给自己的三件物品收好,苏努从车厢的侧窗位置探出头,看着行程,准备寻找合适的下车地点。
对于坐在旁边的这位知道他身怀法术的女孩,苏努可不放心她将自己一直送到目的地,哪怕这里只是他临时工作地方。
“就到这里吧,谢谢。”
十几分钟后,马车在隔壁街的街心位置停下,不等中年管家过来协助,苏努直接掀开车帘,从上面一跃而下。
双脚稳稳的落地,苏努的眼中浮现出一丝愉悦。
只有在这种劫后余生的时候,才能清晰的体会到平日里那份完全被忽略的,能蹦能跳的幸福。
“你们在这里等一会,我下去和他说两句话。”命令管家和车夫留在原地,罗丽莎随着苏努一同下了马车。
高大的紫衫树树荫下,一对年轻的男女相对站立。
头顶归巢鸟儿鸣叫个不停,羽毛般的树叶轻轻摇晃着,稀薄的晚风淘气的拂乱女孩满头银丝般的头发,罗丽莎伸出嫩白的小指,将它们重新撩回耳后。
她仰起头,眼神颇为复杂的注视着苏努那张清秀的脸:“今天的事,谢谢你了。”
“举手之劳罢了,换做其他人也会这么做的。”苏努不在意的摇了摇头。
在他救下罗丽莎之后,这个女孩后续也帮了他不少忙,算是没让他白救。
“其他人可没这个能耐!”
罗丽莎忽然俏皮的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一瞬间,星空般神秘的灰蓝色眸子里似有万种风情闪过。
这一眼彷佛眨在了自己的内心深处,苏努目光微动,忍不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这女人真是充满了该死的诱惑力,无论是容貌还是身段,都是自己生平所见第一流。’
其实光论容貌,丹妮丝也不输给罗丽莎多少,但丹妮丝可不会做这些让男人心痒痒的小动作,她只会嘟着嘴凶巴巴的瞪着你。
注意到苏努舔嘴唇的行为,罗丽莎莞尔一笑,心里隐隐升起几分得意之情:“不管怎么说,都是你救了我,要不是赶着回莱德行省的封地,我一定请你喝一杯!”
提起回家,她的情绪又开始变得低落。
出了这么一档子危险的事情,她的暑期旅行计划算是泡汤了。就算她现在赖着不走,要不了几天,收到消息的父亲一定会安排其他人过来把她带回去。
而且对于不远处那位一路随行的管家,她现在也不感再毫无保留的信任下去。
两名保镖无故失踪,这件事怎么想都有蹊跷,幕后之人在家族内的身份必然不低,所以即使他收买了一两名管家,也不算是一件很出人意料的事情。
现在想来,被褐发男人绑走或许反而变成了一件好事。不然的话,她的下场只怕更是不敢想象。
想到此处,心里对苏努的感激不禁又添了几分。
“先记着吧,总有机会的。”苏努随口说道。
他倒没有因为罗丽莎的道别而生出什么别样的情绪。
同样是他生命中的过客,眼前的女孩除了更加漂亮一点,与其他人又有什么本质分别?
一位是坐拥封地高高在上的贵族千金,一位是连父母面都没有见过的平民孤儿,这两种身份之人的人生轨迹怎么看都不可能会相交到一起。
除非是在吟游诗人口中那些荒诞不经的故事里。
“希望如此,那个……”罗丽莎突然变得害羞起来,她反握着双手,姿态扭捏,欲言又止。
“嗯?”
苏努诧异的望着她,这小女儿般的姿态怎么和在洞窟里时那个大大咧咧的女孩截然不同?
瞄了一眼远处正看着这边等待她上车的管家,罗丽莎脸色微红,她说:“其实你这个人在不损别人的时候,还是蛮不错的!”
说完,不给苏努回答的时间,她迈着又轻又快的步伐,像只受惊的小鹿般,逃也似的走了。
“我吗?”
目送着她曼妙的背影远去,苏努伸出手,有些走神的摸了摸下巴。
“或许吧。”
等马车动起来,从视线中消失,苏努笑了。
“被一个相识不超过一天的人夸人好,突然感觉还蛮不错的。但不损人的日子,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他转过身,往回头路方向走去。
等他走到古董店的楼下时,月亮星辰皆已升起,大地隐入夜色之中。
苏努随手拆下腿上包扎的布条,这玩意已经用不上了,脏兮兮的带回店内也不合适。
借着稀薄的月光,他弯下腰扒开裤缝,伸出手在腿表上反复搓动。干涸的血痂粉末如碎雪般纷纷飘落,血痂之下,一片古铜色的肌肤渐渐显露出它本来的样子。
看着自己的大腿,苏努忽然怔住,难以置信,一时间竟有种这不是自己的腿的感觉。
他找不到伤口的痕迹了。
若不是清楚的记得当时挨那一刀时所受的剧烈痛苦,他甚至会以为受伤什么的都是幻觉,都是他的癔症发作。
这至高教派的法术果然效果非同凡响,或者,更应该称其为神术才是!
果然,这种强盛了数千年的教派,必定藏着某些鲜为人知的可怕力量!
苏努内心一阵肃然。
他走到近处,双斜顶的三层小楼完整的浮现在眼前,灰绿色的墙瓦散发着阴森的气息,彷佛是什么可怕的女巫住所,从二楼垂下的植物藤轻轻摇曳,像一条条扭动的蛇。
此时此刻,一楼已经关门并且拉上了窗帘,乌漆嘛黑的一片,想来一定已经从里面反锁了。
他伸手推了推门,果不其然的被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