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到了这样一则提示。
那抹光源依旧在缓缓靠近他,却像寻常那样保持极缓的速度,并没有像前一夜里那样疯了般地扑过来。
他走出门,地板在脚下吱呀作响。
木门在身后合上,由于道具眼镜,他依然能看见走廊的大概景象,就像开了一层夜视一样,虽然不如白天那样亮堂,但至少不会伸手不见五指。
他捏着手术刀,从走廊中缓步而过,仔细检查前一夜可能被他忽略了的线索。
他不准备去“处刑”洛克尔。
在他看来,一个人的贫穷可能由各个因素造成,天灾、人力、社会因素这些要素共同构成了一个人的处境。
他们的原始本能和社会出现了矛盾,造成了他们与当前社会难以适配。
因为贫穷,人可能会被逼至绝境,可能会生活艰难,也可能因此滋生罪恶,这些使得“贫穷”被贴上了负面的标签,但贫穷本身并不是错误。
贫穷是难,不是罪。
因此,他认为,洛克尔无罪。
因此,今夜,便是他的自由活动时间。
他的视线从两旁灰白的墙壁扫过,没有看到新的线索。
走廊尽头,圆圆的一点光亮,在向他缓缓靠近。
但这一次,他没有害怕,直接走了过去。
光晕离他越来越近,他仔细看,突然看见了一抹血红的身影。
原本萤火虫一般自主漂浮着的光晕之后,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着红裙的女生。
她穿着白色舞鞋,踩在地板上却没有一点声音,在跟着那抹光前进时,她抬起头,对上了苏明安的目光。
“医生。”她向他点头,而后掠过了他。
这一次,被光完全笼罩而上的苏明安,并没有听见即死提示。
“冬雪。”苏明安叫出这个名字。
红舞裙女生回头,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睛望着他。
苏明安知道,这个人就是冬雪。
但名叫冬雪的女生是29号,是30位学员之一,按道理来说,如果她不是“医生”身份,此时应该如其他学员一样待在他们自己的房间里。
可夜里,他在这里见到了几乎和光点融为一体的她。
“你去哪?你在夜间做什么?”苏明安问。
“”冬雪望着他,眼神平淡无波。
光点随着她的静止而静止。
就像她即是光点。
如果苏明安猜得不错,冬雪一直都跟随着这个光点,只是因为昨夜他没有医生眼镜,看不到隐藏着的她。在昨夜那一击对着光点使出后,与光点融为一体的冬雪也跟着一起死了。
而后,副本才会重启。
冬雪绝对是关键人物。
“我去找人。”冬雪回复。
“找谁?”
“阳夏。”
苏明安瞬间抓住关键点:“夏洛阳吗?他在四楼。”
他看见冬雪摇了摇头。
“我一直在找阳夏,每夜每夜地找他。”她轻轻叹息:“但他会长大,会成熟,会离我远去,那样的阳夏,根本不是我想要的阳夏。”
“医生。”她认真地看着他:“你不要治好他,可以吗?如果他被治好,他就会成长为所有人期待的模样,我不想要那样的阳夏”
苏明安皱了皱眉,刚想开口,就看见面前的冬雪,在摇晃。
然后他便发现,不是冬雪在晃,而是他自己的视野,在天旋地转般晃动。
清脆的水滴声在身后响起,带着一股极其迅捷的劲风,似乎有着什么东西正在迅速朝他靠近。
他猛然回身,亚尔曼之剑瞬间出手。
“唰!”
他没有看见蹦出来的伤害数值。
干冷的空气灌入他的气管,带着一股消毒水味,他握紧了剑柄,看向前方那里什么也没有。
空荡荡的走廊之上,只有一台台墓碑般安静的空衣柜。
他紧了紧手,再度回头。
依然是一片安静的走廊。
黑暗,死寂,静止。
说着话的红裙少女,亮着的萤火虫般的光点,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他一眼望过去,就能看见刚刚被自己闭合而上的房门。
黑暗将他的眼前笼罩,泛着血色的视野暗角越发扩大。
像是身处一条长长的铁管道,左右贯通,他站在其中,哪一边都能轻易望到头。
像木桩钉进土里,他站在原地,像被固定住了一般,只听见耳边细微的风声,像谁在低语。
他在哪?
他再度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看见自己的房门。
房门之上,三十的文字清晰可见。
对,他刚刚走出房门,走上走廊,去检查可能被遗漏过的线索。
然后他遇见了那个光点,光点后面跟着一个红裙的女生。
她说,她说了
他仔细回忆起冬雪刚刚说过的话,内容还记得。但她的面貌却是越来越模糊,连声音也是,恍如沙漏里的沙子,一点点,无法避免地漏下去。
记忆如沙粒般一点点消失,思绪如同生锈的齿轮,连视野都趋近于凝固。
她说了什么?
他愣了片刻,而后反应过来自己连她说话的内容都忘了大半。
她说阳夏。
她说,她要找阳夏。
她说那个会长大,会成熟的阳夏,不是她想要的阳夏
她还说了什么?
“”
他抬起手,却像是被绑上了万斤负重,一时连活动手臂都有些迟钝。
黑暗在一点点变得浓厚,逐渐将他包裹,这片走廊越发安静下来,就连耳边若有若无的声音都消失了。
他感觉心头似乎滋生起些奇怪的情绪。
那情绪,一点一点,由星点聚成一团,由一团弥漫开来,渐渐将他包裹。
渴望。
他在渴望些什么。
渴望什么?
对了。
他低头,看向镜面般的剑身,望见眼镜之后一双越来越冷淡的眼睛。
那眼神,陌生得他都感觉到心惊。像是那眼睛之后的人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在操纵这具躯体一般。
他是白沙医生。
他闭了闭眼。
他的手摸上左边的墙壁,墙面粗糙,细碎的刮拉声响不绝于耳。
弹幕已经急疯了:
苏明安闭着眼。
一片漆黑的视野里,他感觉有什么晃动的东西在右上角奔涌。
银亮的手术刀在他的右手转着圈,他用力地呼吸着带着消毒水味的空气,而后抬起右手。
一条长长的血红创口,在他的左臂上绽开。
这是他惯用的打起精神的办法。
他觉察到了自己的不正常,就像吃了安眠药的人无法避免地在坠入睡眠一样。他必须要赶在自己彻底失去理智之前,唤醒自己。
手术刀的绝对锋利属性果然特别,他甚至感觉不到过分的疼,在看见鲜红的血在自己的手臂上流出时,他甚至感到有点麻木,像看着别人在流血。
但好在,在这一刀子下,他感觉那股摇摇欲坠的晕眩感渐渐淡去了。
他看了眼sn值,43点。
他差点忘了,直面那道光,是会大幅降低sn值的。
所以,在降低了sn值后,他又看见了幻觉。
但幻觉,也未必是纯粹的负面影响。
冬雪的话语,在他的脑海里渐渐复苏:
他想起了这段冬雪说的话。
如果说,sn值低带来的幻觉并非纯粹负面影响。那冬雪说的这段话,可能是关键的线索所在。
他渐渐走到一楼。
二楼一直很安静,没有人夜间外出,也没有什么异常生物主动攻击他,他甚至没有看见自己的医生同伴。
而且,走廊边似乎又出现了好几条新的直上直下的楼梯,似乎是为了方便学员周旋逃跑,不至于只有一条出路,很容易被医生堵在角落。
在下到一楼时,他却突然听见几声刺耳的地板声响。
有人在跑动!
他立刻加快脚步,冲到一楼,而后看见一扇柜门,在自己面前迅速合上。
当面进柜。
或许这个夜间出行的玩家不知道,医生可不是光源那样的东西,不会因为玩家当面进柜就选择性眼瞎,不去追杀这个玩家。
他上前,无情地拉开柜门。
“啊”
一声极其恐惧的叫声响起,柜子里面坐着个扎着金色马尾辫的外国女玩家,从她脸上的震惊可以看出,她根本没想到会有人主动拉开柜门。
“上帝啊,你别过来!”
她的手上现出光辉,这光一瞬间就照亮了柜门,让她看见站在外面的是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这让她立刻想到了白天规则里的“医生”。
她只是想夜里溜出来看看有没有线索,却没想到被逮了个正着。
不是说柜子是完全安全的吗?
怎么进了柜子还能被拉开的!?
她没有位移技能,又不敢闷着头冲出去,只能准备拼死一击,看看能不能趁机跑路。
万一对方这个“医生”只是个白板玩家,自身战斗力不高
如果杀了医生的话
血红的光芒在她的指间流转,迅速凝聚成一枚核心的模样,她的身边隐隐约约出现了白色的防护罩,眉心也出现了一点红痕,似乎准备底牌尽出。
下一刻,柜门又在她的眼前合上了。
“嘭!”一声响。
像是眼前的医生只是为了看看柜子里有没有人一般,他拉开柜门,又关闭柜门,像没看到她的攻击蓄力。
金发女性手中原本酝酿到一半的攻击散了。
她睁着眼,没想明白这医生怎么又主动把柜门合上了?
对方是不打算攻击她吗?
那她还要不要出去?
她咬着嘴唇,还在犹豫。
而下一刻,周身的空气,突然沸腾般的汹涌起来。
看着这攻击的前兆,她突然意识到对方发动的是什么技能了。
空间震动。
而她身处在柜子之中,柜门紧闭,连逃跑的地方都没有。
她伸出手,拼尽全力去推柜门,想赶紧逃离这个已经变得极度危险的地方。
然而她的双手力道,隔着一层柜门,又对上了另一层力。
对方也在推门。
不同的是,她是在全力求生,对方却是要将她的生路彻底堵死。
她的心态有些崩溃,一瞬间就想到了白天食堂里那个突然发疯的三十号玩家。
“等等,三十号!求求你,放过我”
她求饶得声嘶力竭。
柜门在她面前紧闭,眼前所及之处都是极度的黑,她拼尽全力抵着门,却只能得到绝望的回应。
“求求你求求你我会保证不说出你的身份的!我不会影响你的!只求你放过我”
一片黑暗中,泪珠顺着她的面颊滚落而下,她眼睛哭得通红,像一朵濒临枯萎的花。
“求求你”
“轰!”
蓄力完成。
苏明安收回手。
柜门失去了支撑的力,里面的人依着惯性撞开柜门,掉落出来。
鲜血在她的身下大范围绽开,黯淡的金色发丝沉溺在血海中,她的身上满是纵向和横向交错的裂痕。
泪水干涸在她的眼角,她睁着眼睛,眼球膨胀得近乎爆裂。
湛蓝的面板,在面前展开,一行行字迹显现而出:
苏明安将道具拖进了临时道具栏。
如果他猜测不错,击杀每一个学员,应该都会掉落一个跟学员身份有关的道具。
这可能是这个副本中可以完成的支线任务。
他没再看地上那具尸体,继续往一楼走廊深处走。
而且,看来他猜测得没错。
医生处刑无辜的孩子,会被判定为“失职”,那是针对每一夜有档案的学员而言。
而对于这种没有档案的,自己在夜里到处乱跑的,杀了也不会有惩罚。
这个女人看到了他,可能会发生意外变故,他不会允许这些差错存在。副本减少些没什么用的人,也能帮他缩小任务范围。
他继续行进着,突然感觉眩晕感没那么强了。
他看了一眼左上角。
回升了。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似乎击杀学员,可以帮助他回升sn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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