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众人到了谢府大门前。郑东不禁感叹,好一座恢宏的大门。
大门左右各有一个石狮子,定眼一看,两只狮子还不太一样,一雌一雄,右边雄狮脚下踩着一只绣球,左边雌狮身下依偎着一只幼狮,皆是庄严威武之状,显示出主人家自六朝以来的辉煌。
只是大门上的彩绘已经剥落,已经不太能认出上面的图案了,仿佛又在告诉众人这个曾经盛极一时的世家大族如今的没落。
进了大门,绕过影壁,直接穿过一进院,一座巨大的花园映入眼帘,郑东的嘴巴张的老大,感觉这比自己家楼下的公园还要大。
园中有亭台水榭,一道走廊映带其中。
水边垒着一座假山,假山上怪石嶙峋,又有几棵湘妃竹穿插在石缝中,浑然一体。
众人走在花园西边一条长长的回廊上,花园中的景色尽收眼底。
水池的尽头,是三两棵垂柳,此时已是枝繁叶茂,垂到水面仿佛刚出浴的美人。
柳枝罩住的地方,一股泉水咕嘟咕嘟的溢出水面,涟漪去不到的地方,几株还未长开的荷叶把尖尖的角伸出水面,一只蜻蜓飞来飞去,不知道要停在哪里。
花园的尽头,也是回廊的尽头,几人过了穿堂,又过了一座院子,这才到了正堂。
分宾主坐定,谢维桢吩咐下人上茶,郑东学着坐在对面的陆景融的样子,微微的呷了一口,便放下了杯子。谢维桢先开口了,
“王先生与郑公子驾临寒舍,实在是谢某三生有幸,令我这陋室也是蓬荜生辉啊。”
郑东一阵腹诽,心说你这院子里都盖公园了,还是陋室?
那我家住的那两居室叫什么?眼看师父回礼了,自己也跟着拱了拱手。
“不知二位此番路过杭州,打算在此停留几日啊?”
“我师徒二人到杭州城已是第四天了,估计最多三天,便要启程赶路了。”
“泰利兄何必如此匆匆,此去扬州不远,可在多游玩几日,到时我为泰利兄师徒二人雇一艘船,走官塘直上扬州。虽是逆流,但此间正是东南风盛行,不日即可到达。不知泰利兄意下如何?”
官塘就是江南运河,北起扬州,南至钱塘,乃是前隋大业六年拓宽疏浚而成。
谢维桢这个提议倒也不错,郑东如今还是小孩子心性,只要能玩,在哪都行,所以还是得看骆宾王怎么说。
骆宾王面露难色,而坐在骆宾王二人对面的陆景融却突然离席,走到郑东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连磕了几个头,央求着说道,
“师父,您就收下徒儿吧。徒儿是真心要拜您为师的。”
还没等郑东回答,陆景融又面朝着骆宾王磕了几个头,
“师祖,您就让师父收下徒孙吧,再带着师父多停留几日,让徒孙跟随您老鞍前马后,好好伺候您老,可否?”
骆宾王自是不愿意,如果此时要收了这么一个世家子弟当徒孙,那后面就没法参与会盟了。
骆宾王既然答应了英国公的邀请,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怎能半途食言自肥,此时万万不可再生事端。
于是,骆宾王直言不讳的拒绝了陆景融,看的郑东都有些不忍心。
谢维桢也在思考,这陆公子怎么这般不拘小节,自己想顺着他这条线攀上陆家的想法,是不是不太可靠?
陆景融的请求再次被拒绝,但他依旧不肯站起来,膝行到郑东面前,想要从年纪小的开始突破,没想到郑东却岿然不动。
郑东也不想啊,无奈师父都发话了,自己怎么能去做这个好人,那样岂不是让师父当了坏人了吗?
这边骆宾王也看不下去了,轻咳了一声,缓声道,
“陆公子,拜师一事非同小可,还请陆公子慎重考虑啊。”
“我已经慎重考虑过了,师祖莫要再拒绝徒孙了。”
“那既然如此,就请陆公子先行回乡,待你见过令尊,请令尊带上拜师六礼束脩,再来扬州行拜师大礼吧。”
“这…好!”陆景融微微迟疑,生怕骆宾王后悔,就又立刻答应了下来,“不知师祖府宅在扬州何处,徒孙该到哪里寻找师祖?”
“你到扬州之后,先去罗城南边的太平桥,太平桥西边有一家酒馆,会有人在那里等你的。”
听到骆宾王这么说,陆景融大喜过望。
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家去,立刻准备好拜师所需要的六礼束脩。
只是父亲这一关不好过,不过师祖肯定不知道父亲陆元方在朝为官,到时候自己推说一下,实在不行就请二哥陆景倩和自己一起去。
陆景融一番心思已定,便连忙回答道,
“徒孙记住了。等徒孙回去准备好束脩,就立刻动身前往扬州找寻师祖和师父。”
陆景融站起身来,回到座位上。
谢维桢见陆景融已经得手,便抚掌大笑,恭贺三位。
这时,下人来报,宴席已经备好。
谢维桢起身,请三人移步花园,宴席便摆在那里。
一踏上木栈道,众人隐隐约约的听见一阵悠扬的乐声,像琴又像筝,从前方的阁楼上幽幽的传来。
走到亭子跟前了,乐声停了,三位客人抬眼望去,只见亭子顶上挂了一块牌匾,上书“望雨亭”三个大字。
亭子里摆着四张小案,案子后面各放了一块圆形的软垫,案上都已经布好了菜。
谢维桢伸手延客,四人分宾主坐定,就有丫鬟从旁给四个人倒酒,夹菜,很是讲究。
郑东不能喝酒,只能看着另外三人酒过三巡,自己菜过五味。
来回客套了几句,郑东憋不住了。
打从进了大门,看见这偌大的花园,郑东就一直有个疑问,但中间一直没机会,现在到了饭桌上,已经没有那么拘谨,郑东终于朝谢维桢问了出来,
“谢员外,小生有一事不明,还要请教谢公。”
“哈哈,郑公子不必客气,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方才进门时,小生发现贵府大门上的漆似乎很久没有修葺了,但进了院子里,却见这花园竟是如此壮观,既有亭台楼阁,又有泉水荷花,想来也是造价不菲,为何谢公没有把大门也翻新一下呢?”
“哎……郑公子有所不知啊。”谢维桢听了郑东一番话,不禁长叹一声,面带愁容的说道,
“并非是我不愿意给大门重新上漆,只是碍于身份,不能擅自施为啊。”
“这是为何?与身份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