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议,古已有之,凡军国大事召重臣共议,听取大臣们的意见,以求政事斟酌至当。
明朝的廷议皇帝一般不会参加,而是派太监传达旨意,交代好所要讨论的事项,由群臣畅所欲言,而能够参加廷议的一般有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都察院都御史、六科给事中等,最终将讨论好的结果上奏给皇上示裁。
是日,廷议在文华殿举行,待百官分列站定后,魏忠贤径驱直入在大殿上首左侧的一张太师椅上坐定,王体乾上前一步,大声宣道:“昨日,陛下传旨,召廷臣会推蓟辽督师一职,群臣可畅所欲言。”
由于众臣早就接到了今日廷议的议题,故也无人惊讶,孙承宗屡次上疏求退,众人心中早就预想到会有今天。
很快,有人出列说道:“辽东战事关乎社稷安危,需由重臣坐镇,且应熟知兵事,绝不可莽撞行事,下官推荐原辽东经略现南京兵部尚书王在晋。”
“本官以为不可,辽东一日不可无重臣把守,如今孙枢辅求退之心甚切,一月内数上辞表,而兵书王在晋尚在南京,诏书一来一往要数月之久,本官恐来不及矣。况且王在晋先前经略辽东,陛下多有不满,岂能再次推荐?”内阁大学士魏广微出列驳道,说完朝魏忠贤恭敬的行了一礼。
队列中有人不齿的轻“哼”一声,声音虽轻,但大殿中人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心中一惊,连忙朝声音来处寻去,却见队列最后一人昂首挺立,脸上一抹充满讥讽之意的微笑,原来是工科给事中郭兴治,此人乃是万历三十八年进士,一向以清正敢言著称,更是屡次弹劾贪墨脏官,令群宵胆寒。
郭兴治被众人盯着却毫无畏惧,好整以暇的出列道:“下官以为今日的廷议本就不该举行,孙枢辅坐镇辽东三年来拓地三百里,修大小城堡四五十座,可谓劳苦功高,不料却被小人构陷,以致于上疏求退。下官力荐孙枢辅留任。”
“放肆!此是廷议,容不得轻慢朝廷重臣之举,再敢放肆本官必将奏明圣上。”都察院御史李懋芳出列怒斥道。
“李大人,务须动怒,廷议本是畅所欲言,本官并不计较。”魏广徵捋着胡须笑呵呵的说道,一副唾面自干的模样。
这时,首辅顾秉谦出列打圆场道:“陛下让我等会推继任人选本就是念在孙枢辅功劳卓著,但毕竟年事已高,有违朝廷善待老臣之举,故令孙枢辅回乡颐养天年,这是圣上的恩德,我等为臣子的要体谅圣心。”
“首辅大人何不就此说出心目中的人选?反正这廷议再议下去也是浪费时间。”郭兴治冷哼一声回道。
不待顾秉谦回话,大学士冯铨出列斥道:“郭兴治,顾、魏两位大学士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不代表你就可以出言讥讽。今日本就是畅所欲言,如若你心中有人选就说出来,不要再出言顶撞上官。”
“好,既然冯大人这么说,下官就直说了,孙枢辅执意求退,下官也不好再说什么,但继任人选应当听听孙枢辅的意见。孙枢辅曾上疏举荐原兵部尚书赵彦,赵大人多次巡边,熟知兵事,且在山东时平定徐鸿儒之乱立有大功。下官举荐赵大人出任督师一职。”
“笑话,赵彦乃是戴罪之人,陛下亲下旨削职,岂能推荐给圣上?”冯铨冷哼一声,怒道。
“那下官举荐原辽东经略熊廷弼。”郭兴治屡次被斥心一横,牙一咬,脱口而出。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震惊之后,进而皆向大殿之上坐着的魏忠贤看了一眼,只见魏忠贤此时已是铁青着脸,怒不可遏的盯着郭兴治,一些平日里与郭兴治走的稍近的六科同僚皆同情的看了他一眼。
果然,只见魏忠贤愤而起身指着郭兴治骂道:“你这混账,陛下让推荐人选,你竟选些戴罪之人,来藐视圣上,来人拖出去廷杖三十棍。”
马上四名锦衣卫大汉将军人殿将郭兴治拖至午门处行杖,余下众人皆瑟瑟发抖。
既然有了郭兴治前车之鉴,再也无人出列,很快内阁大学士魏广微提出由原兵部左侍郎高第作为继任人选呈奏给皇上裁决。
众人自然是无异议,内阁首辅顾秉谦将廷议结果具本呈奏,附上拟定意见,交给司礼监掌印王体乾呈奏给皇上。
朱由校看过廷议的结果后,自然也不意外,因为在他的记忆中,孙承宗罢职后,督师一职的继任者就是高第,不过他对这个结果却不满意,因为本身高第这人就无谋略,胆量又小,一上任就尽撤锦州一带防线,龟缩至山海关内,而且后来在建奴入关袭扰永平时又举家仓皇避难,令人不齿。
于是,朱由校详细询问廷议人选,想从中找一个合适人选,王体乾回禀道:“廷议会推王在晋与高第二人,因王在晋人在南京,恐一来一回耗时数月之久,故众人一致推举高第继任。”
朱由校不置可否的令王体乾退下,心中仍在计较继任人选。午膳过后,朱由校命人将文武百官先前所上的事关辽东的题本全都找出来,想从中再次寻找有高知卓见之人来担任蓟辽督师一职。
不料,乾清宫管事谈敬命人将用过的午膳端走之后,自个却留了下来,一副欲言又止、坐立不定的模样,时不时的抬头瞅一眼皇上,朱由校见他这副模样,想必是有话要说,于是屏退众人后,问道:“谈敬,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朕说?”
谈敬忽的一下跪倒在地,颤声道:“皇爷让奴婢去文华殿听着,奴婢不敢得罪了厂公和王公公,但又不敢瞒着陛下,求陛下饶了奴婢吧。”
朱由校奇怪的问道:“饶你什么?快起来,朕又没责罚你。”
“奴婢不敢!”谈敬微胖的身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起来,你敢抗旨不成?”朱由校心中更加奇怪,于是假装发怒道。
“是,奴婢该死,奴婢不敢抗旨!”谈敬颤颤巍巍的爬起来,竟吓得哭了出来。
朱由校见谈敬竟吓得如此模样,心想想必是王体乾刚刚对自己有所隐瞒,谈敬胆小怕得罪了魏忠贤与王体乾二人,但又不敢瞒着自己,两难之下这才吓得哭了出来,不过也能看出来魏忠贤等人平日里在宫中的权势。
“你哭什么?有朕替你担着有什么可怕的?”朱由校哭笑不得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