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周数三人打道回府。
几人收获颇丰,小桶子里满满的收获。
岱宗充分践行了那一句‘我上我也行’,因为他撞上了鲫鱼窝,桶里最多的鱼就是他钓到的鲫鱼。
不足巴掌大小的鲫鱼,身上鳞片呈金黄色。
炽热的阳光下,小鲫鱼浮到水面上,一边在水草中努力找寻一点食物,一边将嘴巴伸出水面以求多呼吸一点氧气。
岱宗控制着鱼竿,精确地将鱼钩甩到鲫鱼嘴边,往上一提就是一条。
后来他干脆蚯蚓都不用了,直接将鱼钩甩到鲫鱼嘴边,随着鲫鱼嘴巴一张一合的瞬间,鱼钩随水进入。
周数看到他的神操作后,干脆领着采盈围到他旁边,努力学一下。
最后无奈承认,这操作实在太过浅显易懂,只要精准的将鱼钩抛到鱼嘴就行。脑子表示一看就会,可惜手有自己的想法,死活不愿意配合。
直到那一群鲫鱼发现聚餐尚未结束,自己同伴却神秘失踪,这种灵异事件令它们惶恐不安,于是一哄而散。
“鱼怎么都跑了呢。”
见到水面那一张张鱼嘴消失,采盈抱怨了一句。
“鱼又不傻,一看小伙伴诡异消失,吓都要吓死了。”
“不是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吗?”
“谁说的?”
“书上啊,”采盈想了一下,然后背了一段:“传说鱼的记忆只有7秒,7秒之后它就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一切又都变成新的。在那小小鱼缸里的鱼儿,永远不会感到无聊。多么宁愿自己是条鱼,7秒一过就什么都忘记,曾经遇到的人,曾经做过的事,都可以烟消云散。”
“你信了?”
“对啊!”
周数不愿告诉她真相,这句话听起来确实很美,也流传甚广。可也就是能让文青们感慨一下,实际上傻子都不会信。
这玩意本来是出自金庸表哥云中鹤的诗集,金庸表哥只是瞎扯了一下,人家随口编了一句是用来描写爱情,虽然他自己在这方面就做的很那啥,可架不住人家名气大。
于是这段话被网友各自改编传播,包括采盈看的也是别人改编。
网友吃饱了之后的力量还是很大的,以至于这件事几乎人尽皆知,甚至有人真的相信了鱼的记忆只有七秒,并觉得这是真理。
可惜鱼的记忆很强,有些记忆能保留好几年,甚至有科学研究表明,鱼的记忆可以遗传给下一代。
但采盈难得对文字这么有兴趣,周数也不想打击她读书的劲头。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知识,文字嘛,觉得美就好了。
岱宗那里熄火之后,周数又返回了自己的窝子,钓了一些三yi巴和小鲫鱼,还有一种扁扁的,体型跟鲫鱼有点像的小鱼。
名字他不记得了,似乎叫什么什么皮,鱼鳞和嘴巴很小,眼睛有点发红,鱼鳞在眼光照射下呈现出艳丽的色彩,非常漂亮。
周数拍照搜了一下,才知道这种鱼叫做鳑鲏(páng pí)。
再之后,周数窝子里进了小白条和那种肚子很大的小鱼,一直咬饵却很难钓上来,弄得他心烦意乱。
倒是采盈,都没用鱼钩,在水边拴着一根蚯蚓钓上了很多的小鱼。
那小鱼周数叫不上名字,趴伏在水底,但是性情凶猛,看到有东西在动就冲过去吃,而且咬住了绝不放口,就这么一条条被采盈提了上来。
直到回家,周数悲哀的发现,三个人里单论收获的数量,自己这个有钓鱼经验的反而是收获最少的一个。
采盈还嚷嚷着钓鱼好有趣,回家她还要在自己水池里钓。
周数沉默,转身薅了一些水草放进桶里,准备一块养在水池里。
临走之前,他还在小沟里发现了有人下的地笼。趁没人注意,三个人偷偷摸摸将里面的小鱼小虾倒进了桶里,还收获了几条泥鳅和黄鳝。
“这些鱼准备怎么吃?”
周数准备询问一下他们的想法。
“吃?”采盈不解的瞅了一眼水桶,纳闷道:“我们不是钓来养着的吗?”
“那也没必要养这么多啊。”
“对哦!”采盈砸吧砸吧嘴,可她只会吃,并不会做。
“算了,那些小鱼养起来,鲫鱼挑出一大半,我们做醋焖鱼。”
“好吃吗?”岱宗只有这一个问题。
“好吃!”
回到家,周数焖鱼的时候,看了一眼重新变得沉默的岱宗,心里有些感触。
平时只要他说的话,岱宗就会闷头干活,从不抱怨累或者麻烦,话也很少,让人下意识觉得这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
也是直到今天,周数看到他中鱼后发自内心的惊喜,才恍然发觉他其实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本应还是个充满朝气的年纪。
自己十八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呢?
周数自问,那时候刚刚高考结束,考出了一个比较满意的分数,然后毫无烦恼和顾忌,疯玩了一整个暑假,大学军训前就被晒成了一个黑不溜秋平平无奇的小伙。
而岱宗呢,他已经在江湖上漂泊了六年,整日过着食不果腹、刀尖舔血的生活。
周数问他以前闲着的时候干什么,钓过鱼吗?
岱宗有些沉默,他以前哪里有闲着的时候啊,饭都吃不饱,没有办法闲下来,也不敢闲下来。
他经历的生死远不只有遭遇狼妖那一次。
他以前自诩豪侠,重义气轻财物。
当然,他也没有什么财物,甚至不曾接触过多少财物。
就连初次相见时候的那身皮甲,也是宰杀了什么妖物剥皮晾干后,自己缝制的。缝制的歪歪扭扭的皮甲很丑,却数次护他性命。
董事之后没有太久,他就跟着别人出去闯荡,或许也曾想过凭着一把子力气拼个富贵,然后衣锦还乡。
后来他发现,自己是拼不到富贵的,甚至填饱肚子活下去都要拼尽全力。
吾心安处是故乡,他却找不到心安之处,也早就忘了回家的路。
数次险死还生,宰杀过不知多少初开灵智的妖兽,走过不知多少条埋着同伴尸骨的小路。
到最后,六年的以命相搏,除了那一柄刀,他身无余财,只有双手厚厚的老茧,和满身疤痕。
他也曾想过,自己不知是否能走出这黑如长夜的万妖国,可是没敢想出答案。
最后那一刻,他被狼妖穿透了肩膀,撕开了护臂,狼妖首领伸出利刃般的爪子抓向自己胸口。
无力回天。
他握紧了刀,却闭上了眼。
我,一条烂命,到此为止了。
他想。
再一睁眼。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