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阙见沈娇娘低落，也知道自己是说错话了，连忙闭嘴，跟在她后头出了暗巷。

沈娇娘走在前头，匆匆往别府走。

一路上，两人都闷头不说话，气氛也就越来越浓重。

到别府门前时，闹哄哄地围了一群人。

人们或是在笑闹，或是在想别府门上砸臭鸡蛋，烂白菜。

这个地方是沈娇娘较为私密的别府，但即便是再私密，对于李绩而言都不是什么秘密。毕竟，这位皇帝手握着长安城最大的底下情报中枢，大小事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沈娇娘在看到自己别府门上沾染的臭鸡蛋时，情绪一下子就爆发了。她攥着拳头于人群中打出一条路来，随后一言不发地走到自家门口，将整扇门的搭栓给下了。

她扛着门往台阶下看热闹的人群里一扔。

砰——

巨响之后，人也散得差不多了。

荀阙亦步亦趋地跟着要进门，沈娇娘却是展臂挡住了：“荀大侠就此止步吧，这后头是我的别府，你不必再跟着了。”

“沈姑娘，要不我帮你找匠人过来把门给修好？”荀阙也没强求，转而问道。

沈娇娘偏头看了一眼外头裂开的大门，点了点头，有些疲惫地说道：“那就有劳荀大侠了。”

说完，沈娇娘就拂袖进去了。

空荡荡的别府，没有沈清芳，也没有沈泽励。沈泽励原本作为已经出家的人，是不算在九族之中的。但他此番回到长安，却是给了姜越之借机生事的由头。

庭院里的假山被砸了个七零八落，池子里也倒塌了一些石凳，从这些可以看出当日带走沈清芳和沈泽励是闹出了些动静的。

沈娇娘推开房门，抬手扇了扇扑面而来的灰，随后坐到了桌边。

她不是必须要回来的。

暗处有无数的人正在窥探着她，只要她有露出任何找东西的神态，只怕就会被李绩看出端倪来。

所以她回来是为了混淆视听。

在别府了坐了一会儿后，沈娇娘起身将门给关上，在里面一个人待了将近三个时辰，才重新换了一身衣裳，开门往外走。

荀阙陪着匠人在门口修门。

他见沈娇娘出来，连忙起身过去，问道：“要去哪儿？我送你吧？”

“荀大侠没别的事吗？还是说傅大哥就是让你盯着我。”沈娇娘故意问道。

“不，不是的，主子就是怕你有些事自己做不了，所以让我陪着你，代劳。”荀阙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其实傅长缨并没有这么吩咐荀阙。

荀阙心里对沈越是当真有着浓烈的尊敬，他知道那样一个为国为民的大将军绝对不可能做出叛国之事。所以在傅长缨吩咐人过来看看沈娇娘的情况时，他立刻就抢了平陵的话，应下了这事。

他希望能帮助沈将军的女儿度过难关。

“荀大侠，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沈娇娘说着侧头看了一眼差不多完工的匠人，问道：“多少钱，眼下我手上没有现银，就先欠下了。”

她说着就要跨过荀阙出门去。

然而不远处大张旗鼓地朝别府走来的正是宫里来的内侍。

姜越之在侧。

“沈氏清羽接旨。”内侍走近之后，抬手奉着明黄诏书于头顶，朗声唱道。

一旁的匠人哆哆嗦嗦地就跪了下去。

沈娇娘瞥了一眼姜越之，不紧不慢地跪下，随后说道：“罪臣，沈清羽接旨。”

“沈氏罪大恶极，已受惩处，然沈越昔日奉公职守，实乃功过相抵，故沈氏子女可免去徒流刑，留于宫中思过悔改。”内侍唱完，将诏书交到了沈娇娘手上。

姜越之眼尾弯弯地说道：“沈女史这是因祸得福，不用去那蛮荒之地了。”

“是吗？”沈娇娘敛眸起身，无不嘲讽地反问道。

那内侍先是朝姜越之一礼，随后对沈娇娘说道：“你赶紧去收拾收拾东西，明日一早，我会着人来接你。”

“收拾东西？”沈娇娘重复了一遍，转头问姜越之，“怎么，想着我把东西全都带进宫，好让你们一网打尽？”

这话是在激姜越之。

姜越之冷笑了一声，说：“沈女史想多了，眼下陛下并不着急，你要拿着那些东西，便留着那些东西陪葬的好。”

说是这么说，但沈娇娘可不信他和李绩不想要。

“是吗？但愿如此。”沈娇娘福身一礼，随后面向那内侍道：“公公的话我记下了，明日定不会迟到。”

说着，她直接拂袖转身，一点说话的空隙都不留给姜越之。

荀阙没起身。

姜越之走到荀阙面前，问道：“怎么，傅长缨倒是挂念上她了？”

听在荀阙耳中，姜越之这话倒是有那么一丝的醋味，他捉摸不定这位新晋的国公爷到底对沈清羽什么态度，便也不敢擅自说什么。

于是荀阙摇了摇头，说：“主子的吩咐是让属下过来看看沈姑娘，并无其他意思。”

“是吗？”姜越之冷哼了一声，他直起身子，目光阴翳地看着沈娇娘娉娉婷婷地绕过影壁，“最好是，这朵花可不是什么善茬，沾者必死。”

姜越之沉着脸走了。

那几个内侍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头，脸上挂着笑，嘴里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荀阙本来想起身进去看看沈娇娘怎么了，但念及她不愿意让自己进府，便歇了这个念头。他把匠人的工钱结清之后，在门口守了一会儿，没见到沈娇娘再出来，便沉默地离开了。

里头的沈娇娘其实没做什么。

她嘴里虽然说着自己不可能将东西揣在身上，实际上却是早就将太后所给的戒指和虎符都缝在了自己的内衣里。玉玺这东西太大，随身放不了，沈娇娘是将它缝在了一双长靴里头。

长靴藏在一堆贵重的靴子里头，根本不起眼。

李绩和姜越之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想到沈娇娘会如此大逆不道。他们等着她出来翻找东西，或者带走东西，但实际上沈娇娘根本不用去找。

这些东西本来就在她身上。

收拾好入宫的行李之后，沈娇娘又出了趟府。

废太子李瑁被李绩安排在了醴泉坊，并点了专门的禁军去看守。本着对太后的承诺，沈娇娘有责任在入宫前去看望一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