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先把李胥给扣下吗?”平陵在旁边问道。
沈娇娘摇了摇头,说:“且看她为什么要埋这信吧,留着她,让她继续和王诩联系。”
他们走的这条路上,来回有士兵在巡逻,所以也就根本不怕李胥会去而复返,在附近埋伏着听壁脚。
姜越之卷了卷袖子,敛眸说道:“这信是她今日晨时埋的,就埋在她院子后的一个枯树底下。若不是她埋了之后,无意间呵斥了一个过去洒扫的婢女,我也不会觉得她形迹可疑了。”
也就是说,这很有可能是李胥与王诩联络的手段。
毕竟如今府宅内外守卫森严,李胥想要出去是没什么可能的。既然不能主动将讯息往外传,那么李胥剩下的法子就只能是等着人上门来取了。
沈娇娘偏头去看姜越之。
这种情况,姜越之没可能会打草惊蛇。
果然,就听得姜越之继续说道:“枯树附近我已经布好了人手,树底也用一封相差无几的信做了障眼法,只待这取信之人上门了。”
平陵唔了一声,问:“可要我在城中多布些人手?”
姜越之摇了摇头,回答他:“若是把控得太严,王诩的人可能摸不出进来,若是把控得太松,又有可能放跑他……总之你照常就是,不必太过在意这事。”
三人且谈且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王馥的院子门口。院子大门是开着的,两个扫洒的婢女提着水桶出来,向姜越之三人屈膝行礼,口呼万福。
“之前我就想问了,平陵你是怎么安排到这么多婢女维持这宅子的运转的?”沈娇娘看着那两个婢女出去,扭头问平陵道。
平陵嘿嘿笑了一声,抬手挠了挠头,说:“恒州是我家主子乳娘的老家,这儿我熟,该去哪儿找人,找什么人,我都知道。”
他主子,也就是傅长缨了。
说到傅长缨,他如今还留在陇右道,倒是跟在闵正川身边一直捷报连连,建功立业不断,和沈娇娘与姜越之二人这一路的跌宕起伏有着大不同。
“进去看看吧。”沈娇娘敛眸拂袖,领头往院子里走。
王馥身上的毒是目前唯一的棘手之处,平陵给王馥找来的几个大夫都拿捏不准王馥的毒到底是什么毒,也就不敢有大动作,一直用的是保守压制的疗法。
这么拖时间,沈娇娘看着烦,便和王馥商量了,直接来个釜底抽薪,以毒攻毒,看看能不能有起色。
如此决定,也就沈娇娘敢做,她不来,平陵无论如何都是拿不出这个主意的。
却说沈娇娘三人刚往里走,就听到里面李胥在小声和王馥说着话。
“夫君,那个沈清羽和姜越之,都是心狠手辣之辈,夫君真要与他们联手吗?”李胥的声音大概是有意压低了,含含糊糊,外间的人听得不太清楚。
王馥想来是这几日同沈娇娘打交道多了,有些欣赏她,便略拔高了点声音,回道:“什么心狠手辣之辈?我看沈督军十分果断,堪称女中豪杰!女子想要建功立业本就举步维艰,若无她那般果敢,怎能成事?”
一席话把李胥说得哑口无言。
而王馥却没有停,仍然在继续说道:“若不是沈督军劝我,如今我怕是还在苦苦挣扎,不敢有所举动。如今这以毒攻毒虽然不能立刻就将我身体里的毒给祛除了,但却让我有了好转。但是凭此,我也得谢她。”
李胥沉默了一会儿后,却仍然没有放弃,转而举着身边的例子说:“夫君怕是被她给蒙蔽了,过去,我家兄弟就是被她那张脸给骗了……最后落得个身败名裂,偏居一隅。”
这话不就是在说王馥信任沈娇娘上因为她的脸,说王馥说好色之辈?
“夫人这说的是什么话?”王馥勃然大怒道:“夫人若不信我,大可离去,何必在这儿说这些诛心之论?”
“王夫人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沈娇娘适时地抬步进到内屋,笑眯眯地招呼道。
李胥本事背对着外门坐在床边,她听到沈娇娘的声音后,背脊一僵,梗着脖子回头瞧了沈娇娘一眼,张着嘴没说话。
王馥脸色已经好多了,甚至还有些红润,也不知道说被气的,还是本身的好转。他偏头朝沈娇娘一笑,说:“沈督军今日气色不错,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这毒被清得差不多了,看谁都觉得舒畅。”
“王大人身体里的毒是清了,家里的毒可还没有。”姜越之久没那么好说话了,横着眼睛觑着李胥,开口便是讥讽。
王馥对姜越之为人也是十分了解,所以并不曾着恼他含沙射影自己的夫人,而是无奈一笑,拱手朝姜越之意摆,说:“若我家夫人对姜国公有冒犯,还请姜国公多多包容。”
“免了。”姜越之皮笑肉不笑地抬手一摆,拂袍坐在了一旁的宽背椅子上,继续说道:“平安公主阵仗太大,怎么说也是我冒犯平安公主,怎会是平安公主冒犯我?”
两人说话,那头王馥垂下去的手,悄悄戳了戳李胥,示意她开口说些软和的话。
毕竟这背着人家编排人家也就算了,居然还叫人听到了,也是着实难为情。
李胥却不肯,固执地背对着身后三人,紧咬着嘴唇。她倒不是坚持己见,而是在心里琢磨,这姜越之是不是发现了她私底下的小动作,才会如此刺她。
但旋即,她又否定了这个念头。
照姜越之那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格,如果真的发现了她在私底下做了什么,想必不会容忍,立刻就把她给扣了起来。
姜越之当然不知道自己在李胥眼里是这般性格,更不知道李胥这闷头已经把该想的不该想的都想了个遍。
见李胥不开口,王馥便打了个哈哈,说道:“姜国公今日说话颇有意思,胥儿平日里是骄纵了些,我在此替她向姜国公赔罪了。”
见好就收的姜越之也没继续在这事上纠缠,笑了笑,不说话了。
沈娇娘踱步到李胥身边,却是望着王馥说道:“王大人这气色的确好多了,就是不知道还需要几日,我们才能启程去沧州。”
接着,她又故意说着:“如今长安城里的形势那上瞬息万变,我们这头若不是不抓紧,陛下的处境会十分艰难。”
李胥一听,在心里哼了一眼,微垂着的眼眸里尽是凶狠。
艰难?
她要的就是李绩艰难!
杀母之仇,杀父之恨,诸般种种,李胥恨不得亲手提刀给李绩来个活剐九十九刀,好让他痛不欲生。
沈娇娘的余光瞧着李胥这紧绷着脸的模样,心里已然有了些底。随后,沈娇娘直接坐在王馥的床脚,旁若无人地给王馥开始分析长安城里情况。
这些情报都是些不需要打探,只要身在长安城就能了解的事,但用来引李胥上钩,说再合适不过的了。
王馥不知情,听的就极为认真。
“如今王诩早出晚归,身边有许多佣兵保护着,虽然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异动,但我们的确得早做打算。”沈娇娘说到最后,叹了一口气,佯装无奈道:“如果不是沧州这兵变,我与姜国公怕是已经回了长安,这相隔甚远的,许多事照拂不周全,难免出些岔子?”
李胥很想问什么岔子,但这话要是从她嘴里问出来,沈清羽这贱人势必要多想。
她忍着,却没料到身边的王馥开口了。
“沈督军的意思是,陛下在宫中也不安全?”王馥紧紧拧着眉头,脸上刚好起来的一点气色又因为担忧而翻着青灰。
沈娇娘又是一口气叹出,接着说道:“陛下为了保护西北边境百姓的安全,早就已经将手上可用的将军送了过去,饶是带刀侍卫都送过去不少。如今王诩亲入长安,身边明面上带着的人不多,但暗处可不少……这样一来,我们这些被阻拦在长安之外的,如何不担心?”
好!
这是可趁之机!
李胥的眼睛一亮。
饶是如今激动的时候,她也没忘记继续垂着头,努力克制着自己露出马脚来。
王馥忧心忡忡,他这父亲连他都敢下毒,那到长安城中又怎会干坐着?毕竟君子不立危墙,王诩敢亲自去长安,就是笃定了自己不会出事的同时,还能把李绩这个皇帝从皇位上薅下来。
戏不能太过,所以姜越之恰如其分地开口说道:“王大人也不必太过忧心,虽然我们不能立刻回到长安,但王诩也不能立刻来到恒州沧州不是?我们在外制约他,使其分身乏术,便是对陛下最好的帮助了。”
平陵抄着手靠在门口,懒洋洋地说:“眼下各地的灾荒都有好转,只待西北一平定,便是休养生息之时。到时候掀起动乱的王诩便是千夫所指,万死莫辞。”
王馥被说得有些激动,连连咳了几声,笑道:“好!虎毒尚且不食子,他王诩前可下毒害我,后可亲手斩掉自己儿子的头,便已经是有悖纲常人伦!待我痊愈,我便要在世人面前揭穿他的真面目。”
李胥稍稍抬起头,目光落在王馥的脸上。
她的这个夫君其实生得很好,即便是如今这副病容,那剑眉星目也依旧叫人挪不开视线。
但偏偏,这个如意郎君是李绩赏给她的。
只要和王馥在一起,她就会无可避免地想要惨死的母亲,想要自己所受的侮辱。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李绩那等无情凉薄的伪君子。
触到李胥的目光,王馥转眸看她,伸手搭在她的手臂上,眼神探寻。
李胥摇了摇头,将头重新低了下去。
王馥以为李绩是累了,便同沈娇娘三人说自己乏累,以想休息为由,将三人给请了出去。
出到院子外头后,平陵回望了一眼大门,压低声音对沈娇娘说:“李胥倒是不装了,前几日还在装贤惠温柔,这个时候倒是僵着脸皮不理人了。就是不知道姜国公刚才那一番话会不会让她察觉到自己露了马脚。”
沈娇娘摆了摆手,与平陵又走了一段路,才开口道:“李胥自以为聪明,姜越之刚才那么说,她便会先行想到那一步,再自行否决。”
为什么?
因为这种自诩聪明的人,往往喜欢想多常人几步,然后用各种试探的法子,将普通人会做选择给铺陈开,一一否决。
“她觉得姜越之发现了自己的错漏,又会觉得此处是可依被她利用之处,反复之下,今夜她必有动作。”沈娇娘说完,伸手戳了戳闭口不言的姜越之,“而且,她如果没能试探处姜越之的反应,那么之后肯定会掉以轻心,觉得我等不过是蠢笨之辈。”
李胥的性格其实沈娇娘最清楚不过了,过去的那些年,她和李胥打交道最多,也是最了解这个曾经被娇宠着,纵容着长大的九公主有几斤几两的。
若说李胥不聪明,倒也太过,只是她的聪明往往用不在正途上,就会显得处处缺上了那么几分。
“我故意说的。”姜越之慢吞吞地开口,“她喜欢在暗处形式,那么我们就该给她暗中行事的机会和诱因。”
平陵受教地拱了拱手,说:“两位倒是如出一辙地默契,难怪我家主子说,两位能平心静气地辅佐陛下,这大兴便能四海升平。”
沈娇娘挑眉去看平陵,语气不阴不阳地说着:“没想到傅大哥还说过这样的话?倒是没看的出来,我以为他打从心里对我有着戒备呢。”
傅长缨以报恩者自居,所做之事却无一不是从皇帝出发,这沈娇娘要是真信任了他,才叫奇怪。
但转念一想,傅长缨从不忌讳将自己的偏向表露出来,对沈娇娘何尝不是一种提点?
“老傅倒是好眼光。”姜越之眼下对傅长缨倒是没有什么其他偏见了,只要傅长缨不觊觎沈娇娘,不对沈娇娘作歹事,他自然而然地能和傅长缨称兄道弟。
平陵后知后觉着自己这是泄了自家主子的地,讪笑着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要知道,能说一句,自然能说第二句,这在其他人心里,指不定已经想到那儿去了。
重生而来的男主妄想除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