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诩和苏纪云的关系很差。
起码在外人看来很差。
这个被带到王栩面前的少年从一见面,就和王栩闹了个不愉快,后面更是吵的家中人仰马翻。
而王栩的母亲在带苏纪云回来后的第二年就病死了。
此后,王栩虽然没有苛待苏纪云,却没有再与他见面,每月给他一些银子,把他打发去了长安。
沈娇娘并不知道为什么王栩会用苏纪云来当这个大军的指挥使,但往往想不通的地方,其下必有暗涌。
苏纪云在长安做了什么学了什么没人知道,因为他在七年前就消失了。而且,就算苏纪云没有离开长安,估计也没人会去特意留意他。
说到底,苏纪云不过是王栩母亲与江湖侠客的孩子,算不上值得被关注的人。
王馥心中疑惑,他对苏纪云可没什么好感,这人心思诡谲,对王家人从没有什么好脸色,怎么会是他来指挥王诩的大军?
“苏纪云消失后再次出现就已经是上一次我们的探子在沧州发现他了。”姜越之补充道:“起初我们都以为他是偶然出现在沧州,但随着情报一次次地具体,我们最终确认了,苏纪云有着王诩大军的绝对指挥权。”
“苏纪云和你相比,你觉得谁更有人心?”沈娇娘问道。
这话其实没有什么意义。
因为王馥不曾去过王诩大军的军营里,而苏纪云能当上指挥使,必定是对军营熟悉了解的。
在这种情况下,王馥想要取苏纪云而带入,有些难。
但沈娇娘这时说出口,不过是想要给王馥一些自信罢了。王馥是王诩的亲生儿子,苏纪云却只是一个外姓人,王馥对上苏纪云,只要从血统入手便可。
“沈督军的意思我明白。”王馥抬手揉了揉眉心,侧头去看马车外,“我只是觉得,沧州这些人……来路不明,且能跟着王诩造反的人,心中必然是没有什么仁义廉耻的,想要用血统说服他们,感化他们,怕是不太容易。”
沈娇娘闻言大笑不已,随后说道:“王大人这就是把我们给想窄了,我们又岂会只有身后这么点人,就敢直上沧州?”
王馥听得一愣。
难不成北边的几个将军不要北境,来沧州了?还是说突厥人不攻城了,退兵了。可即便说突厥人退兵,那也得有人镇守北境,以威慑那群突厥人才行。
想到这儿,王馥吞咽了几口口水,慌忙道:“这可不行,北境事关重大,万万不可将驻军撤离……我想想,容我想想……”
“王大人放心。”姜越之垂眸看着自己手上把玩着的那块玉,继续说道:“几日前,突厥人王帐来信求和,这求和信,还是人家的三王女亲自送过来的。”
“联姻?”王馥大喜。
沈娇娘点了点头,说:“回鹘人节节败退,我军声威高涨,令从旁观望的突厥人心中惴惴不安,再加上北境三位将军岿然不动,他们不敢作乱,便一面退军,一面给陛下送去了求和信。”
不光如此,沈娇娘与姜越之在外面奔波历险的时候,李绩在长安可不是闲着的。他将手底下的几个身手敏捷的人派去突厥王帐,本不指望他们能做什么,只需要及时传回一些王帐情报便可。
谁知道,其中一个名叫云澜的探子却是做了突厥可汗的座下军师。
云澜是早年到大兴的突厥人,他父母都死在了一场饥荒里,是大兴的一对心善的夫妇将他收养,认作了义子。
这对夫妇过世之后,云澜就进了黑市,明里他是长安城东的私塾教书先生,暗中则是为皇帝李绩做事。
回到突厥之后,云澜深知突厥可汗的喜好,凭着这一点,他几度救可汗于危难之中,顺利获取了他的信任。
其实云澜有很可多次杀掉可汗的机会,但他没有动手。
杀了一个可汗,立马就会有王子继位,新任的可汗会是谁他难以窥探得到,且对其不甚了解。
而之后,云澜几度现在突厥人的立场上位可汗阐述和回鹘人合谋的危害,并将回鹘人的劣势剖析得十分透彻。
再结合西北战场上回鹘人的溃败,突厥可汗自然而然的就生出了退却之意。
然而求和联姻一事不在皇帝,也不在突厥人。
在王栩。
王诩身在长安,那就肯定不会让这一场联姻顺利进行,否则他的谋反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果然,王馥也立马想到了王诩,连忙问道:“那……那位三王女的安全可有保障?这人若是死在了长安,怕是突厥人不打也要打了。”
突厥人内部本身分化,各派立场不同,三王女被派到长安来,也不知道是真心求和,还是一个事端的诱饵。
外面的雨渐渐地就停了,姜越之撩起帘子出去,继续赶车。
沈娇娘则是提笔落下一字,说:“王大人可以放心,三王女的安危自有专人保护。”
天一晴,马车行进得也就更快了。
而在下一个驿站,林康然和曼陀罗已经等在那儿了。
林康然这厮深谙投诚的道理,在看清形势之后,二话不说地摒弃前嫌,选择了在沈娇娘和姜越之手底下做事。
偏偏曼陀罗与他相看两相厌,所以沈娇娘放他们两个单独出去,倒也十分放心。
此番他们打头阵,便是去提前观望沿途村落城镇的情况去了,整合附近探子的情报,最后再归总到沈娇娘这里来。
要说怕不怕林康然和曼陀罗互谋反害她和姜越之,她倒是不怕。毕竟这些情报都是与百姓有关的庶务,只要不是铁石心肠的人,那看的越多,这心里的酸涩也只会越多。
“这里!”林康然冲车辕上的姜越之招了招手。
曼陀罗也是慵懒地叼着一根草,抱臂靠在路边的树上。
姜越之驱车过去停稳,接着下马问道:“情况如何?”
林康然拱手一礼,回答他:“沿线并没有看到王栩大军的踪影,前哨也没有,想来是暂时不会有所异动。沿途城镇并没有灾情,几个村落的粮食存储也在稳定上涨,今年应该会不会蒙灾了。”
论办事,林康然这能力还是没得说。
“嗯,如此我们也能安心一些了。”姜越之点了点头,回身去扶沈娇娘下马车,“若当真年年收成不好,年年饥荒,国库即便是再充盈,也承担不起。”
沈娇娘没让他扶,一蹦就下了地,说道:“今天收成一好,那些往年被迫平赋的世家们又要蠢蠢欲动了。”
所谓平赋,是李绩前年弄出来了一个新的政令。世家们所收赋税往年都是抽一半上交朝廷,剩下的则是收入自己的囊中,到了李绩这政令一出,不仅上交朝廷的赋税减少了一半,连带着世家们能收入自己囊中的钱也减了大半。
收成不好,闹饥荒的时候,世家们被皇帝压着,收不了重税也不会有什么怨言。而现在情况有所好转,这些人想不蠢蠢欲动动难。
“几大世家手下养了不少人,都是花钱的地方,入不敷出影响家族内部周转。”王馥跟着下了马车,分析道:“平赋已经进行到了第二年,饥荒情况好转是正常的,但世家们久压必反弹,也是正常的。”
林康然敛眸不说话,在这几位面前,他没什么说话的地方。
曼陀罗蔑视地瞧了林康然几眼,冷笑了一声,抬步走过来,说:“要走就赶快,天要黑了,夜里风急,还有一场大雨要来。”
“就在驿馆休息,不好吗?”林康然斜着头去看她,面无表情地反问道。
沈娇娘嗯了一声,开口道:“在馆驿休息的确可以,但我们还是继续赶路的好,走过这一片,应该是不会撞到雨的。”
如今知道了北边这一带的灾情好转了许多,沈娇娘就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抵达沧州了。
内忧外患之时,需要的正是雷霆手段。他们如果能成功将王诩这一支军队拿到手,那么届时就算世家们蠢蠢欲动,又能耐长安何?
但是赶路归赶路,该在驿馆稍作休整的,那也是必须要休整。
李胥在后面那辆马车下来,一脸惨白,眼珠子骨碌碌直转,像是生了病一样。她在看到林康然和曼陀罗之后,像是在想什么,犹疑了一下,才慢吞吞地跟在平陵身后走过来。
“我见过你。”待到走进之后,李胥突然开口对曼陀罗说道。
这话倒是让曼陀罗吃了一惊,她斜眸看着李胥,勾唇一笑,旋即说道:“夫人见过我?我可不算什么好人,见过我的人里,有一半都是私人了。”
她这话倒是不假。
准确地说,是见过她动手的那一部分人,如今都是死人了。
这一路上亲眼目睹她与刺客楼里的人交手的姜越之和沈娇娘除外。
李胥咬了咬嘴唇,继续说道:“你在皇后娘娘出事那天,出入过皇宫,我记得你手上的这朵花。”
虽然此时此刻这个女人的长相变了,但李胥却根本不会认错,因为她手上的那朵花曾经出现在李胥千百次的梦中,成为了梦魇一样的存在。
沈娇娘的背脊一僵,目光飞快地落在了曼陀罗右手手臂上的那朵鲜红的花朵文身。
能出现在李胥口中的皇后娘娘,除了沈娇娘的小姑姑,别无二人。
曼陀罗神色也是一僵,她讪笑了几声,扭头去看沈娇娘,说:“别听她乱说,皇宫禁内,岂是我说闯就闯的。”
一旦涉及到沈家人,沈娇娘的理智总是岌岌可危。
当
沈娇娘猝然出手,手中长剑反转着崩向曼陀罗,与曼陀罗手里的短刃相交。
“你疯了?!”曼陀罗震惊地后撤了几步,喝道:“你对我出手,不正中了这个女人的下怀?!”
“那日你在皇宫做了什么,见到了什么?”沈娇娘一击不成,脚下连转数步之后,横扫一剑出去。
从旁站着的其他人自然是不会搭手帮曼陀罗的,林康然更是抱臂带了点看热闹的神色推开了几步。
而曼陀罗又不敢真对沈娇娘动手,要知道旁边可还有着平陵和姜越之看着,如果她真伤到沈娇娘,怕是会被群起而攻之。
几招过后,处处受制的曼陀罗便收剑,高声说道:“好,我说,但你信不信,便看你自己了。”
曼陀罗本来是不打算说的。
皇后是病死的,这一点早就被先帝给定了下来,如果她这个江湖草莽出来冒冒然地说她当日在皇宫看到的一切,怕是立刻就会被抓去绞死。
“皇后是产下了两个孩子之后,惊风而亡。”
一开口,曼陀罗就把在场的众人给下了一大跳。
姜越之更是拧着眉头上前一步,喝道:“休要胡说八道!”
“我说过了,你们爱信不信。”曼陀罗挑眉前看沈娇娘,接着说道:“两个孩子一出生,就被老皇帝给送出去了。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听那几个被杖毙的宫女喊着,说是生出来的孩子,有一个是天残……”
皇家子嗣,天残。
这等丑闻,皇帝怎么也不可能让它传出去。
所以当时随侍在身边的宫女们都被杖毙了。
只剩下几个和皇后实在太亲近的,被老皇帝留了一命,封了口之后,另寻了由头遣散出宫。
至于孩子。
孩子去哪儿了曼陀罗不知道。
她入宫是因为手头接了一个任务,要去杀一个深宫里的宦官。这个任务自然是失败了,当时惊闻如此内幕的曼陀罗想都没想就赶快逃离了皇宫,连夜出了长安。
后来,曼陀罗就听说皇后病故,满城批丧。
“娇娘,这事不能听凭她一面之词。”姜越之伸手去拉沈娇娘,说道。
他以为沈娇娘会甩开自己,却没想到沈娇娘只是呵了一声,转眸看着他,问道:“那么我现在想听听姜国公的另一面,可妥当?”
姜越之被呛得愣住了那么一瞬,其后连忙说道:“当时我也在宫里,未曾听到什么大肆杖毙宫人的风声,就更别说……”
他突然想到七香和五铢,赶紧补充道:“七香和五铢不是活着离开了皇宫吗?如此重要的人,先帝可会手软?这里面根本说不通,不是吗?”
重生而来的男主妄想除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