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鹏飞诧异的抬头,才发现自己写的太投入忘记了时间,庄祖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身后了。
白鹏飞的道德水准其实相当低,对于偷看庄祖业的东西没有丝毫心理障碍,但是被人发现可就失策了。
他连忙站起,赔笑道:“我一时无聊,翻着看看。”
庄祖业怒目圆睁。
“你认识字吗?就敢乱翻我的东西!”
这时庄祖业又看到自己桌上的黄麻纸少了一大堆,不禁怒道:“你还动我的纸了?”
白鹏飞不好意思道:“我用了你的纸墨,明天我便去买了赔给你。”
庄祖业道:“滚出去!”
白鹏飞被吼得一愣,他倒不会和小孩子计较,便收拾文稿走出门去。
当头晚上,庄有顺从戏班回来,告诉白鹏飞和乔少山说今天班主生病没来,让他们耐心等两天。乔少山很紧张怕活计没了,白鹏飞却不太担心。
晚饭时庄祖业一个人气得饭也不吃,庄有顺和庄王氏不明就里,只当儿子又为什么事闹脾气。
晚上等庄有顺和庄王氏都上楼后白鹏飞才悄悄推开庄祖业的屋门,见到那小子一个人点了灯,窝在案头写东西。上去一看,庄祖业却是一边哭着,一边用黄麻纸在抄心经,边上已经放着抄好的一摞。
他听见有人进门,连忙把笔放下。白鹏飞见他紧张的模样,一下明白了。
这小子大概是在外面接了抄书的生意。那些自己用来写剧本的黄麻纸多半是他买来抄书用的。
白鹏飞故作不知道:“这么多,你这是帮谁抄的?”
庄祖业不回答。
白鹏飞突然说道:“你这字也太丑了。”
庄祖业不忿的将笔拍在桌上,冷笑道:“你认识几个字?也敢说我的字不好。”
白鹏飞捏起桌上的笔,接着庄祖业抄的地方写下去,出手便是一行漂亮的行楷。
他好歹也是混进过市级书法家协会的,一手毛笔字相当过得去,比庄祖业的字好看的多。
庄祖业没想到白鹏飞的字这么好,一下呆了。
白鹏飞笑着继续道:“你这字,抄了人家也不要。”
庄祖业虽然字不如人,还是忍不住反驳道:“我这五十张人家净慈寺的施主早订去了。”
白鹏飞微微一笑,庄祖业才觉失言,连忙闭嘴。
第二天白鹏飞便来到西湖边的静慈寺。
只见寺庙香火很省,寺门前有五六个打着“抄经、代写书信”招牌的摊位。
他扮作香客去问了问抄经书的价钱,发现这里抄一张两百多字的心经,大概要花十文钱,扣去笔墨纸砚的花费,净赚七文。
此时普通人每天的收入也就一百文左右,如果按一张七文钱算的话,一天抄上两千多字就可以挣到养家糊口的钱了。
又在一家摊位边等了一会儿,白鹏飞便见有好几个香客询问抄经的费用,看来这还真是个不小的生意。
他不禁好奇的询问一个抄书人:“这么多人要经书,不会去刻板印刷吗?”
那人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抄一张心经十文钱,五十张也不过五钱银子,要这么精细的刻板,五钱银子连工本也不够。”
那人也是个嘴碎的,白鹏飞一番询问后总算弄清情况。
原来刻板印刷也是有成本的,而且成本并不低,刻板工人和木料的价钱本身就昂贵。
而一块普通的木刻板,在刻好使用几百次后字体边缘就会变得模糊不清,上千次基本就要重新修复或者报废,如果想要提高使用寿命,就需要用更好更耐磨损的木料。
所以刻板印刷虽然在大规模印刷时比抄写便宜,但小规模的印刷,价钱却常常比手写还要高。
而香客供奉经文,常常只用摘录一段,并不需要用全本,这种情况下刻板印刷就不划算了。
白鹏飞摸着下巴思考,他想到的是后世的蜡纸油印机。
九十年代白鹏飞上学时蜡纸油印机还很常见,他就用蜡纸油印机帮老师印过卷子。这东西用来小批量印刷十分方便,如果能搞一台,他基本可以垄断净慈寺的抄书生意。
蜡纸油印机的难点一在油墨,二在蜡纸,白鹏飞一番回忆,居然在记忆中找到了上一世看过一眼的油墨标签。
但一看,配料表一堆化学品名称,白鹏飞完全搞不清是什么,他觉得就算搞清楚了他也没处找去。
看来只能再想办法了。
庄有顺晚上回来,告诉白鹏飞和乔少山,班主答应让他们去戏班试试龙套和打杂的角色,明天先带两人去上户籍,后天便带他们一起到戏班去。
第二天一早,白鹏飞与乔少山便跟着庄有顺来到了钱塘县衙。
绕过八字门墙下两个无精打采的衙役,白鹏飞看到墙上贴着的告示:
杭州路上告示的有,粮户每根底,秋天雨水见了有,大皇帝上你每饥荒体会者,心里关怀你每,有圣旨下来,今年口粮好收呵,各家每口纳米一石,不收呵,却与你每食。计口粮也么,十月前交上报的有,若到时账目上不见你每,依着国朝体例里,斥责便行的有。
白鹏飞看的一脸懵,半天才弄清楚,这是几个月前杭州路催收秋粮的告示,还讲了些赈济受灾的农民的政策。他从白罗汉的记忆里知道,这是一种硬译公牍文体,是把萧申朝廷的萧慎文按萧慎语法粗暴翻译成汉语的结果。
因为申朝多年不开科举,汉族文官多是吏员升任,文化水平普遍不高,在翻译公文时做不到信达雅,干脆就搞硬译。这种公文很难阅读,就是读书人,如果不熟悉这种文体,读起来也是磕磕绊绊的。
庄有顺带着他和乔少山走进县衙,到了书户房。办事的人不少,庄有顺塞了两张二十文钞票,才换来了挤到前面的机会。
落户临安倒是方便,只要有保人和地址,就能落户。
这是因为建国时在北方和四川的大屠杀,现在申朝三分之一的人口集中在江浙行省,六成以上的财政由江浙行省供应,临安户籍的税收远比其他地方更重,所以落户此地并没有太多好处,有人落户,申朝朝廷求之不得。
其实白鹏飞和乔少山作为北人税收能比落户南方低一点,但此时法律不允许民众迁徙,像白鹏飞和乔少山这种流民离开户籍所在地就是犯法,如果他们在临安拿着北人户口,被发现的话甚至可能被打死,所以他们不得不落户。
庄有顺做保,把白鹏飞和乔少山落户临安,住址暂时写在他家名下。
办理户籍的吏员看了一眼庄有顺递上来的贿赂,又看一眼白鹏飞和乔少山原本的户籍纸,利落下笔。
在两张新户籍纸上写下白鹏飞和乔少山的年龄样貌,签字画押后,白鹏飞和乔少山就成为杭州路临安府钱塘县的乐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