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白鹏飞又向戏班请假,冯相喜现在把他当宝供着,自然答应。
白鹏飞离开元宝街便径直来到静慈寺,入知客堂寻找法济。
法济大师见白鹏飞到来,连忙起身迎接。
“这么早便来了?合约已经备好,你看看罢。”
法济胖脸上笑容灿烂。白鹏飞接过合约仔细查看。只见合约上详细写着各种存钱放贷的利息。
他此来不为别的,正是为了把印书坊的利润存到法济这里。
申朝作为一个大额交易全用纸币,甚至一度在全国禁用铜钱,想要把小额交易也纸币化的王朝,金融体系已经颇为复杂。
特别是在近几十年,申朝为了敛财,干脆把原本的纸币保证金也拿去用掉。原本纸币是可以到申朝府库里兑换真金白银的,比如一两的纸币理论上只要拿到府库去,办些手续就能兑出来一两库平银。
但因为总有人会持有纸币不去兑换,所以纸币发行机构总能发行比本金更多的纸币,印几张纸就能当钱用,这也是政府发钞的动力来源。
可这种发行总要限定在比本金多出一定比例的纸币以内,而随着申朝的财政压力越来越大,申朝的纸币越发越多,本金渐渐不够兑付了。
面对纸币暴跌,申朝直接出了奇葩操作,印制一批新钱,规定新旧钱兑换比例是十比八,而且限定多少日内必须将旧钞废除。
也就是说你有十两旧宝钞,朝廷规定你必须在某日之前将它们兑成新宝钞,而且十两旧宝钞只能换回新钞八两,等于直接把百姓手里的纸币贬值20%,直接导致无数商户破产。这种事萧申做了不止一次,之后在几十年前申朝干脆取消了保证金制度,申朝可以无锚定发行纸钞,进一步的滥发钞票再次造成纸币价格大跌。
现在申朝市面上流行的宝钞种类繁多,币值不一,做生意时根据钞票的新旧程度还要酌情调整报价,十分麻烦。
这种情况下不光是大商户,就是平民百姓家也有理财需求,无它,挣到钱之后总要换成比较保值的货币,否则自己辛苦挣来的所得放在家里就自动减价。
此时市面上常见的理财机构是典当房,还有就是寺庙。因为萧慎人重视佛教,对于和尚减免各种赋税,把钱放到寺庙里运作税率会很低。所以寺庙也自然而然做起了金融生意。
白鹏飞挣钱之后也需要存起来,想要寻找寺庙存款,想到了静慈寺里的法济。
他试着找法济询问,没想到一问之下,才得知他是静慈寺里有名的金融人才。
法济的一身肥肉可不是靠做知客僧挣下的,得知白鹏飞就是风靡临安的《牡丹亭》的作者后,法济大惊,连忙业务娴熟的为白鹏飞介绍起他的脸理财产品来。
白鹏飞了解法济的存款业务后发现法济的金融手段也很简单,就是收取存款,帮助放贷,还有炒汇率。当然,炒的是各种版本的宝钞之间的汇率。
而一看法济手下的贷款条件,差点没把白鹏飞吓死:法济的正常贷款是一季度一分利,利滚利后借一两一年后要还一两四钱六分,放在后世妥妥的高利贷,而法济却说自己的利息已经算是很低了的。
申朝最大的高利贷商人是服务于萧慎贵族的“斡脱商”,所谓斡脱就是萧慎语“伙伴”的意思,斡脱商大多数是色目人或回部。萧慎上至王公妃子,下至普通贵戚都会给这些商人钱,让他们去放高利贷,坐收利息。因为钱来自官员,所以百姓称之为“斡脱官钱”。
斡脱官钱的年利普遍是100%,也就是年初借一两,年末还二两,而且不能提前还款,还是利滚利,并且每一年将利率翻倍。
按这样计算,一个人年初借了一两斡脱官钱,如果拖了十年,他十年后要还本息一千零二十四两。
没看错,就是一千多两,指数增长。
萧慎人形象的把斡脱钱叫做“羊羔儿债”,他们把钱放给斡脱商就像在草原上养了一头羊羔一样,几年之后就能长成大羊,带回数倍甚至十数倍的金钱。
这种情况下萧慎贵族确实不太需要贪污,因为放贷的利息相当于明抢。
斡脱商借钱多多益善,萧慎人觉得他们放贷很有一手,成立了“斡脱总管府”,给斡脱商免税免徭役,斡脱商讨不回利息可以直接找军队上门要债。欠债者还不起钱就得卖房子买地,进而卖孩子卖老婆,如果还还不上,就要自己典身为奴。特别是今年这样的年景,不知道多少小农被逼无奈只能去借斡脱钱。也不知一年之后,又会有多少人因此家破人亡。
相比之下法济的利率真的算低了,而且他的借贷对象都是有些偿还能力的小地主和小商人,怕收不回本金不敢借给穷人和大地主。
白鹏飞听了法济的介绍,心里吓了一跳。
萧慎人上上下下把高利贷当羊群养,百姓不反才是怪事吧?
他最终还是觉得放贷不保险,所以选择了稳健的投资。最后他选定的理财年利是10%,而且要保证随存随去。
他做出决定时法济满脸惋惜,似乎觉得白鹏飞实在是太保守了,丧失了大好的挣钱机会。
白鹏飞签了合同,办完手续就离开静慈寺前往春鸣社。他倒不担心法济违约,法济是合法的和尚,在如今混一份度牒可是相当困难,法济也许会为了钱把和尚身份丢了,但看他的模样,肯定是舍不得为了四五百两宝钞这么做的。
白鹏飞一路坐车来到春鸣社,走进一楼,社中的小厮连忙迎接。
现在他可不是当初那个籍籍无名来投稿的戏子,而是临安剧作家间的当红人物。
一个小厮接过白鹏飞的外袍,满脸笑的道:“白大家,你的《牡丹亭》写的实在太好了。”
“白大家,路上辛苦。”
白鹏飞笑着点头,走上二楼。几个小厮看着他的背影小声议论道:“这是今年的状元了吧?”
“必定是他。”
“白大家真是文曲星下凡,写出的书谁见了不是啧啧称赞?便是今年元贞社的也没有一本可与之相提并论。”
“那是自然,而今说起《牡丹亭》,都道是与《西厢》并列的。你没看书出来以后咱们放出风说社中有《牡丹亭》南曲剧本,前来求购的班社已经把价钱喊道四十两了。”
“四十两不过是普通红戏的价钱,《牡丹亭》有这么多出,便是八十两也卖得出去。”
几个小厮闻言不禁哗然。
春鸣社这次是大赚了。
张春望可以把昆曲版《牡丹亭》的剧本卖上一轮甚至二轮,每轮都能卖给好几家,运作的好的话,入账可达三四百两。
白鹏飞自然有些羡慕,但他之前没有名气,第一次卖剧本对方愿意以九十两成交便已是高价,白鹏飞也需要那九十两作为第一桶金,如果是现在的他,已经靠《牡丹亭》有了名气,春鸣社收购他的新剧本自然要付出更高的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