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许久,淮南王突然开口,声音里难掩沧桑:“说罢,你突然找上我,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目光里带着浓浓的探究,一眨不眨的盯着沈肃,仿佛想要借此将他看穿一般。
然而沈肃是这么容易被看透的吗?
只见沈肃纹丝不动的笑着,泰然自若的伸手又替淮南王倒了一杯酒,一脸高深的说:“王爷觉得,我想干什么呢?”
顿了顿,他又仿佛故意自嘲似的补上一句:“而我,又能干什么呢?”
淮南王浑身一震,只觉得沈肃这句话,就仿佛一道冰棱,噗呲一下扎进他的心肺之中,冻得他浑身都哆嗦了起来。
淮南王不由得面色大变,指着沈肃半晌说不出话来。
沈肃平静的与之对视。
许久之后,淮南王败下阵来,颓然的问:“你……究竟想要什么?”
沈肃莞尔一笑,举杯说:“下官想尚公主,劳王爷费心了。”
淮南王差点跳起来:“尚、尚公主?可公主已经——”
沈肃用笑容打断了淮南王的话。
淮南王先是不解,短暂的想了想就明白过来,霎时间浑身巨震,仿佛晴天里一道霹雳炸雷降至头顶,劈的他整个人仿佛灵魂出窍了一般。
沈肃似乎很是满意淮南王的反应,笑着说:“王爷放心,不会让您白忙活的。我要公主,仅此而已。至于太上皇之位,自然还是您的!”
……
万寿节过后,京城里的天气,就正式炎热起来。
往年这个时候,惠帝都会带着宫里的人去往行宫避暑,后宫之人不论品阶高低,都可以自主选择是否随行,算是一大福利。
但今年,皇后有孕,加上反应又大,已经许久不理宫务了,而惠帝和代掌宫务的公主都一心扑在了皇后的肚子上,自然也想不起避暑一事。
这个关头,也没有谁敢提起。
于是这个夏天,内宫里的冰块用量尤其大,以至于内务府的库存都被搬空了,炎热的夏季还没能熬过去。
还是镜王妃入宫探视皇后,察觉异常,才直言不讳的向公主提起用冰一事。
公主郝然,转头一问,内务府确确实实没有冰块了,她琢磨了一阵,这热劲儿估摸还得持续好一阵子……
于是纤手一挥,公主把满宫大小嫔妃全打发去了行宫,美其名曰避暑。
然而,私底下公主是这么对她母后说的:“眼下您怀着身孕不能有任何惊扰,万一她们这些人其中,一个二个的心存不轨,咱们再怎么防备也会措手不及。”
“与其让她们留在宫里,不如打发的远远的,这叫防患于未然!”
皇后听完,笑得直不起腰来,拉着她姑娘的手,一边抹眼泪一边说:“我们鸾玉是真的长大啦!”
公主笑得眉眼弯弯,望着她母后脸上因怀孕而泛起的光泽,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她不是不知道,这么做会让后宫嫔妃们,甚至是朝臣和百姓们议论她独断专行、娇蛮霸道……
可那又如何?
只要能保她母后和弟弟平安,她在所不惜!
好在效果是很明显的。
自打送走了满宫的妃嫔,皇后终于敢出门溜达了,在含芳殿里憋了两三个月,哪怕外头骄阳似火,纪皇后也甘之如饴。
纪皇后怀这一胎的年纪毕竟不算小,按照太医的嘱咐,她的饮食作息,都要被严格的把控。
好在纪皇后也知道自己这一胎的重要性,并没有因此而抱怨,她严格遵循医嘱,每日定时起身定时入睡,午间还要补眠一会儿,其余时候则在公主或者惠帝的陪伴下,在空旷的御花园里散步,一来排遣寂寞、二来权当锻炼身体。
于是最炎热的酷暑,都变得不那么难熬。
两个多月过去,纪皇后的肚子像发面馒头似的一下子膨胀起来,明明才七个多月的孕肚,大的却宛如要临盆一般!
公主看的喜不自胜,一个劲儿的盼望着她家胖弟弟赶紧瓜熟蒂落,为此,内宫连中秋夜宴都取消了。
公主也理所应当的推迟了接嫔妃们回宫的时间,隔绝了一切不利于皇后的因素。
但嫔妃们回宫的时间可以推迟,外命妇请安的折子可以压下,承恩侯府的催生礼,却不得不迎进来。
公主满心不满,还是镜王妃进宫来劝她:“娘家给及奖励临盆的女儿送催生礼,这是古礼,也是承恩侯府对小皇子的重视。”
“姨母知道公主的担忧,但礼不可废,况且大家都是好心,都是为了让皇后娘娘能够平安顺遂的诞下皇子,公主就暂且忍耐这一回可好?”
镜王妃所说的道理,公主不是不懂。
然而不知为何,越是临近她母后生产的日子,公主就越是紧张,总是莫名的心慌,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般。
可内宫里能避免的不利因素,她都已经竭力避开了,实在想不出还有任何威胁到她母后和弟弟安危的地方。
公主便安慰自己,或许她是太在乎母后肚子里的弟弟了,毕竟只有弟弟实实在在的生下来,才能算得上是完全扭转了上辈子的轨迹……
可这话,她没法子对任何人说。
于是公主只好强颜欢笑的同意让承恩侯府的人进宫来。
然而看到承恩侯府竟来了这么一大帮人时,她的眼皮还是止不住的抽搐,好在镜王妃眼疾手快的按住了她,才没让公主当场发作。
承恩侯府的老夫人将公主的反应尽数看在眼里,脸上忍不住浮起冷笑来,她老太太好歹是皇后生母、超一品的外命妇,大半辈子都是被人奉承过来的,何曾让个小丫头给她没脸?
进宫探视自家女儿,还被拦在宫门口小半日,还得外人说情才能进得门来,这让她的颜面往哪儿搁?!
心中有怨的承恩侯夫人,不等皇后开口,就先用帕子捂嘴哭了起来:“皇后娘娘,老身这心里苦啊……”
然后洋洋洒洒一大篇的数落起公主来。
皇后听得面色发僵,却又不好言语。
她姑娘这几个月来,眼见着长大了,行事颇有章法,让她很是欣慰,就算今日举动过了些,那也是为了自己和腹中的孩子考虑,母亲她老人家就不能体谅一二?
心中有了偏向,皇后看向承恩侯夫人的眼神,都不如先前那般热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