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稠的黑暗中，纪来睁开眼。

这是？

他四下打量一番，却发现目力所及之范围内，除了无边无尽的黑暗，再无他物。

这…是死后的世界吗？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被人，或者说被某种生物，从背后偷袭，然后只感觉后颈一空，眼前一黑，再睁开眼就到了这里。

这时，一个极其熟悉的背影出现在了不远处的黑暗中。

“啊…”

那一头绯红色的长发，他绝不会认错——那是卡特琳娜的背影。

看来，这里真的是黄泉路了。

也好，也算是赎罪了。

纪来摇了摇头，无奈一笑，抬腿就要上前，追上卡特。

他刚迈出第一步，就发现自己的脚下，竟泛起了涟漪，黑色的涟漪。

这是水？

涟漪以他的落脚点为中心，一层一层、一圈一圈，向外泛去，与此同时，一个空灵而悠远的水滴声从空气中传来。

听到这个声音，纪来心头一颤，愣了愣，等他再抬头看去，却发现卡特已经不见了影踪。

人呢？

他正疑惑着，突然，卡特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与他贴脸而站，四目相对。

“啊，姐。”

纪来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见是卡特才松了口气。

卡特站在那里，眼睛死盯着纪来，脸色惨白。

“对不起…姐…我…”

纪来认为卡特的死亡，自己要负主要责任，所以第一时间选择了道歉，不过他的歉只道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之所以停下，是因为他说到一半时，卡特竟直接从他眼前消失，然后空气中又传来了那个空灵的水滴声。

他愣在那里，有些搞不懂状况。

“这…”

“因为你，我才会死。”

突然，卡特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

纪来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地往前闯了一步，转身向后看去。

卡特果然站在那里。

“是你害了我。”

她的语气十分冰冷，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

纪来不由得一怔，他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好像失了声——明明张开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因为你，我才会死。”

卡特继续道。

纪来想要回话，却还是发不出任何声音——最可怕的是，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声带的震动。

这种诡异的不协调构成了一种深深的无力，将他包裹。

就在这时，卡特又一次消失了，那空灵的水滴声也再次出现。

“是你害了我。”

卡特的声音再次从身后响起，紧跟着，又是那个空灵的水滴声。

纪来赶忙转身，却不见人影，

“因为你，我才会死。”

“是你害了我。”

“因为你，我才会死。”

…

卡特的声音不断响起，一下在前，一下在后，那个水滴声也接连出现，而且间隔时间明显短了许多，甚至愈发急促。

两种声音纠缠在一起，剐蹭着纪来的耳膜。

他不停地转身，想要追上卡特的声音，却始终没能追上——能追上的只有那个空灵的水滴声。

“嘶…”

纪来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站定在原地。

这个水滴声…好像代表着什么。

他隐约摸到了一些规律——卡特消失，那个水滴声就会出现。

这是个什么原理？

纪来正琢磨着，脚踝却突然一紧，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抓住了。

“卧槽…”

他低头看去，只见两只惨白的人手从黑色的涟漪中伸了出来，死死的抓着他的脚踝，指甲已经扣进了皮肉。

纪来踢了踢腿，想要把它们甩开，但那双手好像两把钳子，力道极大，根本不可能甩开。

紧接着，那双手开始下沉，拉着纪来，仿佛是要把他拖进黏稠的黑暗里。

纪来赶忙蹲下身，想要用手掰开它们。

这一碰，那冰冷的触感瞬间让他清醒了许多：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那还挣扎个什么？死人的世界肯定不能用人间的规则去考量…

于是，他放弃了挣脱的想法，重新站起身，仰头看向天空，黑色的天空。

卡特的声音和水滴声还在空气中回荡，现在听来倒也没那么急促了。

“果然啊，还是难逃一死。”

真正面对死亡，纪来并没有多么难过，只是有些不舍——不舍双亲、朋友，还有恋人，或者说，暗恋的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其实，他早料到会有这一天——自己一个四体不勤的普通学生，又没什么特别的本事，也没有多么坚韧的性格，从小到大的运气也一直是下等偏下，突然拿到一个不大聪明的系统，就稀里糊涂的来到这个世界，能活这么长时间已经是个奇迹了，这还是有那个神秘雾气在，否则，估计早八百年就死翘翘了。

“唉。”

他叹了口气，腰身以下已经没入了黑暗，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想来，这是要魂飞魄散了。

“来世再见了。”

…

很快，纪来完全没入了黑暗。

他也是这个时候才发觉，那双手的主人，是卡特。

“姐…”

他习惯性喊了一声，虽然还是没能发出声音，但所幸已经习惯了许多，不那么别扭了。

“嗯？”

紧接着，他又发出一声疑问——他发现，自己的意识还在。

这…

他四下环顾了一圈，虽然还是一片漆黑，但黑色的质地好像有些不同——那是水的质地，但又不是水。

这是怎么个意思？

他一边下沉，一边疑惑，却见脚下出现在数个白色的人影。

等又近了些他才看清，那些人影，竟都是卡特。

怎么这么多？

纪来一沉到那些卡特中间，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些卡特，竟一齐转头，看向他，目光空洞。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害怕，那些卡特就朝他扑过来，用手死死地抓住他，开始拉扯。

纪来下意识地想要反抗，但转念一想，心说算了，就没再动弹，任凭那些卡特拉扯。

很快，这种拉扯变成了撕咬。

那些卡特像正在分食的饿狼，嘶咬着纪来。

纪来虽然感觉不到痛，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很快就会被撕碎，可就在这时，他突然一愣——他感受到了肌肉纤维的交缠、血管的重建。

这…是在修复？

他立马又仔细感受了一番，心说果然。

可是，死掉的人会有这种感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