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纪来一直以为,自己是个非常惜命的人。
从小到大,任何剧烈的,有可能受伤的活动他都一概不参加,因为他总能想象到那些受伤的画面,比如小的时候,冬天里,别人家的孩子都会走下河堤去到冰上,但他一次也没下去过,因为他觉得冰面会裂开,人会掉下去。
看电影时,看到主角需要杀掉一个人来让自己活下来,他也会在心里设想,如果自己是那个主角,一定会毫不犹豫,直接动手。
可现如今,他真的成了主角,却发现,自己根本下不了手——杀掉悠米或者卡特,来换一个自己活命的机会。
与其这样,他宁愿自己去死。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纪来捂着脸,深吸了口气,小声喃喃着,可思来想去,他却发现,没有了亡灵之力,自己就是个废物,什么也做不到,没有一点办法,只能等死。
这时,他突然发现,海水已经没过了他的半截小腿,这也就是说,动作再不快一点,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他咽了口唾沫,便将那根立着的“吸管”遣散,只留了一个薄片状的雾气在那里,用来减缓海水的倒灌。
这样做无非是为了减少一些身体的负担,因为他决定用这最后的雾气来搏一搏。
只要把阀门打开,哪怕没有力气跳上去,也可以借着水的浮力,去到离地面近一点的地方,之后再做打算。
“嘶…呼…”
他深呼吸着,闭上眼,准备开始。
突然,只见他额上青筋暴起,上面的雾气便牢牢地抓在了阀门上,然后又是用力一拧。
顿时,心口处的疼痛扩散到了他的全身。
他的每一寸皮肤仿佛都在被人用钢针不停穿刺。
他的每一寸血脉仿佛都在被千百只毒虫不停啃咬。
他的每一寸骨骼仿佛都在被人用锉刀来回的剐蹭。
“啊——啊!”
纪来紧咬牙关,硬是没有让雾气松开,并继续转动阀门
“嘶…”
直到,一阵泄气的声音传来。
他知道,门开了。
与此同时,阀门上的雾气瞬间消散,用来堵住海水的雾气,也散在了空气里。
紧接着,冰冷的海水就疯狂地涌了进来,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没到了膝盖的位置。
纪来强忍着疼,艰难地转过身,凭着记忆,淌着水,走向悠米、卡特。
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不断在心里重复着,因为他十分清楚,留给他们的时间,最多还有六分钟。
六分钟过后,一切都完了,这里将会成为他们三个人的坟墓。
他每走一步,浑身上下都是撕心裂肺的疼,可他还在坚持。
其实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了思考的能力,现在的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把面前的这两个人带出去。
他走到那里,海水已经漫过了卡特的头顶。
“姐…”
纪来一把拽起卡特,将她架在肩上,又蹲下身来,去找悠米。
借着头顶上装备的微光,他这才发觉,悠米已经完全浸到了水里,而且正往远处漂去。
他赶忙往边上靠了一步,伸出手,一把抓住悠米,将她揽到怀里。
此刻,海水已经升到了他的凶口,冰冷刺骨,再上快要撕裂的身体,他感到了一阵强烈的眩晕,差点儿就跌进水里。
“呼…”
他稳住身子,长出了口气,又甩甩头,让自己努力保持清醒,然后转过身,迈开步子,朝着阀门的正下方走去。
一步。
两步。
三步。
…
终于,他站到阀门的正下方。
他一手架着卡特,一手扛起悠米,站在那里,仰头向上看去,漆黑一片。
海水才刚刚没过他的下巴,能提供的浮力少之又少,也就是说,短时间内,他们绝不可能碰到那个已经打开的阀门。
他只能等待,等待着浮力,或者死亡。
如果雾气还能用,这点高度对他来说,也就是一步的事儿,可现在没了雾气,这段距离,就好似一道天堑,隔开了生与死,隔开了阳与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纪来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不再受大脑控制。
海水没过了他的鼻子,他都没能做出任何的反应,甚至连闭气,都是依靠着本能。
紧接着,他的听觉消失了。
海水在耳孔里打转的声音,他已经听不到了。
不过这一刻,他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时间都仿佛慢了下来。
海水的涌动慢了下来。
沉重的呼吸也慢了下来。
一束光落到他的脸上,他闭上眼,向后倒去,沉入了水底。
…
暖色的光撑开了纪来的眼睛。
他揉着眼,坐起身来。
“这…”
他下意识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活动着手指。
我,还活着?
在确认了自己还活着的同时,他发现情况好像不大对劲——自己的身上,盖着一床带印花的被子,而自己的身下,则铺着棉质的床单。
他赶忙环顾了一下四周。
这一瞧,他才发现,自己所处的这个环境是如此的熟悉,又陌生——这是他的房间,在现实世界的房间。
整个房间都充斥着阳光的味道,好闻极了。
“这…”
他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从阴冷潮湿,到温暖明媚,这变化来得太快。
怎么会突然回到现实世界?
还是说,在那个世界死亡,就会回来?
那,悠米和卡特…
目力所及,她们两个都不在这里。
“猫咪?你在吗?姐?”
纪来试着喊了句,自然是无人应答。
他显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自己回到现实世界,活了下来,可她们俩个——却因为自己的失误,送掉了性命。
这太不公平了。
他猛地一个翻身,下了床,连拖鞋都没顾得上穿,径直冲出了房门。
他想要确认,这里真的是现实吗?会不会是一场梦?
“嘶…”
他站到客厅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他清楚地看到,那个黑色的鱼盆,完好无损。
这…
纪来彻底懵了。
这个鱼盆,不是被悠米打碎了吗?
霎时,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了他的脑子里。
紧接着,他冲向他爸妈的房间,撞开了门,可他还没来得及往里走,就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
“你睡迷糊了?”
说话这人,正是纪来的妈妈。
她系着围裙,一手拿碗,一手在碗里抓弄着,看样子是在腌制什么东西。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