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以来,总觉得有些问题,总觉得很不安。
并不是做坏事导致的某种心虚,因为压根没真正去那样做过。也并不是频繁与恶徒接触而感受到的心寒,因为这样的经历实在太过频繁。
只是单纯的会恐惧而已。只是单纯的为自己的前途感到忧虑和惆怅,对一路探索真相走来的艰辛之旅感到痛苦和绝望。
身边奔波的已经不是什么殚精竭虑的同志,而是一群蛇蝎心肠的恐怖怪胎。自己所感受到的力量越来越薄弱,而陷入的迷局正一步一步扩大着漩涡。
我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生活就像一片散沙,每次和接线者的交流,都让我感觉非常惊悚。“芦苇”和我线下见了面,他不用褪下那并不合身的外卖工作服我都一眼能看出他只是个毛头小子。
二十来岁的年纪,不用功读书不努力工作,却也只能受制于他人,整日做些......这样的事情。有的时候,我却也会真正怀疑我作为一名刑警的意义。如果我的行为不是为了拯救,而只是为了惩罚,那这一系列的挣扎又是否值得呢。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陈沁看到她的哥哥如此痛苦到底会想些什么。真相对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是否值得抛却一切?我想,我已经快找到答案了。
“芦苇”说,“徐”即将做些不得了的事情。他邀请我一同围观。我拒绝了,但我也并没有那个勇气去跟局里汇报。我努力避免进入他们的利益集团,但我也无法做到跟他们脱离关系。这是一个无底的洞。但我想,关于妹妹的事情,已经快完结了。
刘云,周熹,还有老江头。你们这些家伙——
也该有点数了吧。
昏暗的小旅馆里,陈凌默默写下了这些话。尽管他知道这些东西可能随时都处在那个男人的掌控之下,但他明白,只要有一线生机,这些东西就能够留存。而公道,不会抛弃他。
他近乎每天换一个地方,每天都在挣扎。“徐”所掌握的信息渠道每一天都在骚扰他。这让他的意志没法做到坚定。陈凌很怕自己有一天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来。但如今,已经什么都逃不掉了。
雨天,散落着些许乌云。淅淅沥沥的点滴在肩头跃动。陈凌坐入车中,开始了新一天的逃亡与探寻。此时此刻,距离他告假离开警局,已过去了十五天。
“徐”会现身的。一定会的。
......
“徐”会现身的,一定会的。
这样的话对于赵冰来说,也近乎一种执念。当他听说了陈家人的悲惨往事,听说了陈沁的冤死和陈凌的啷当入狱,他就无比坚持地相信着这一点。
任何的人都不会无影无踪,任何的线索都不可能被彻底折断。刘云死的蹊跷这一点没错,但报案者乃“徐”集团之人也不难理解。局势正在变得清晰,谋杀的证据正一步一步挑明,而留给‘徐’的时间,不过也只剩一点点无谓的反抗。张春生,江雨,江澈,张明远,这些“徐”的傀儡都已倒下,而他,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谋杀者的末日,终于来了。
他开着车龄已有五年的一辆小桑塔纳,在高源市五号高架桥上驰骋着。后座正坐着的,是两名警惕的刑警和丢了魂一般的张春生。这个有些愚钝的女人,似乎依旧无法接受她被告知的真相。她被利用了,被欺骗了,被抛弃了,自始至终,那个男人容忍给她的,无非只是一个“谎”,一个破碎的真相。
多么可悲啊。她的命运,竟然无时无刻地被绑架着。令人感到惋惜的是,这并不能替她开一点点的罪。即使她是被教唆犯,即使她是从犯,也存在一定的精神失常症状,也无法避免被囚禁的未来。
这么想着,赵冰从后视镜里悯怀般地瞥着她。
“张春生。你——你还好吗。”
“能有什么不好的。我都这样了。活到现在,不过也只有烂命一条。”
“你为什么没有早点意识到,你只是在被‘徐’欺骗而已?其实这一切本来都可以避免,张明远也不用死。”
“也想过怀疑。只是,我似乎没有资格怀疑。我能做的只能不断地,一次又一次地相信他,然后成为他的奴隶和工具。你看我的脸——我曾望着镜子无数次地问过,这真的是本来的我吗?但我找不到答案,我的手脚明明没有被束缚住,但内心仿佛上了一道锁,我只能麻木地,服从他的命令。如今一切搞成这个样子,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你只能悔过,张春生。用你的余生去还债,去后悔。张明远——会原谅你的。”
“但愿吧——呵呵,谢谢你,警官。”
她垂下头去,无奈地苦笑着。而桑塔纳呼啸着继续向前。
“嘀嘀嘀——”
而突如其来的一阵电话声打乱了赵冰的思绪。车载语音上显示,这是一则来自警队的电话。
警队么。或许是张局想通知我些什么?
他凝视着那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号码,却久久没法按下接听键。一种说不清缘由的恐惧和紧张,竟然从内心深处不断地涌现出来。仿佛是一种心底深处的呼喊,一种未卜先知的害怕和谨慎。赵冰找不到这样的情绪的理由和出口,却也只能任由手指半悬在空中。他单手操纵着方向盘,却是冷汗直冒。
为什么......总觉得那么不对劲呢。有什么值得害怕的东西吗?或者——
“赵组。您怎么了?这不像您啊。一个电话而已,为什么不敢接呢?”
“不,怎么说都感觉有些奇怪。说不出道理。张局这个时候打电话,是为了什么?”
“谁知道呢。您要不接的话,就我来接吧。张局肯定有很重要的事。”
副驾驶座的警员如是开着玩笑,旋即在车载语音的荧幕上,按下了接听键。
那一刻,仿佛心脏停止了跳动。什么都听不见了。
猛烈炫目的强光在眼前迸发和闪烁。剧痛伴随着挥发的碎屑开始燃烧。脑海里一片茫然,然后失去视觉,接着是触觉,嗅觉,还有听觉。什么都感受不到了,想开口说话,却也像被粘稠的液体粘住嘴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天旋地转地飞舞起来,然后狠狠地坠落,四散而飞。
......
“你tmd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赵冰,赵冰怎么了!”
坠落在地上。世界的喧嚣,陡然间变得安静与和平。无数双眼睛离开报纸与文件,然后聚焦在发言者的身上。
他似乎想把那手机捏的粉碎。褐色的瞳孔里却倒映着某种苍白。他沙哑着嗓子,想再吼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早已失去了声音。
霎那间脑海里空无一物。发生的无数事情搅在一起像一锅恶臭的粥。残酷的事情张保国见的太多了,发生在身边的痛苦与抉择张保国也早就见怪不怪了。可是——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连给人个歇息的时间都不肯,总是这样纷至沓来?
还有完没完了。
“等着。马上就派人过去......”
他深呼吸着,挂断了电话。局长的身份容不得他的悲伤泛滥成灾。他正了正警徽和勋章,然后轻声这样说道。
“同志们。跟大家宣布一件事情,同时也算是讣告。”
“就在刚才,高源市五号高架桥发生了一起爆炸案。一辆桑塔纳炸的粉碎,里面成员,无一幸免。而其车主身份,想必大家都已经能猜到了。”
他扫过每一位在场刑警的视线。或平静,或恐惧,或悲伤,或冷漠。男人尽收眼底。
“死者共五人。高源市刑警大队张扬,李军,吴德三位刑警,犯罪嫌疑人张春生,以及高源市公安局防爆组组长,赵冰。”
“死相凄惨,五人均无全尸。至于爆炸原因,据赶到现场民警分析,车型底部有炸弹凹槽的痕迹。很有可能——赵组长的车下,早已被罪犯加装了炸弹,目的就是为了......今天。”
“此案,目前由刑警大队全盘接手。刑侦科科长吴恒,带着你的三个宝贝徒弟,准备准备......出发。”
不想听到回应,也不期待回应。张保国面无表情地走出会议室,静静仰望着沉落的暮光。第二天,也快过去了吧。
为什么却好像,什么都没能做到呢。
偶尔也会想念一些纯粹和美好的东西,想念一些大家一起喝酒吃菜唱k时的欢乐和喜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种感觉,已经很久都没体验过了。
这两天以来看到的都只有毁灭,还有死亡。
真正碎裂掉了的东西,可能再也恢复不了了吧。
而李温,你又能从周玥那里,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