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醒将手绢送回了罗府,细节没有多说。
诚陵的任务总算在天书上划上了句号。当然,另生了其他的支线,不过那也是来日再说的后话了。
一行人眼看走到了诚陵的城门口。
凤烟看了看千栖夜,眼神飘向了阿醒,随即恍然,赶紧收回来,略微垂眸,对千栖夜道:“魔君大人,那我先回魔界了。”
千栖夜点了下头。
“你们呢?”沧白雪低下头,笑着问,两个小散仙正一摇一摆地走着。
“回林子!”跑跑笑嘻嘻道。
“下次可别变鱼了。”沧白雪笑了笑,“以后喜欢的东西也要提前给主人家说一下,你们这么乖,他们肯定会同意的嗯,反正是我我肯定超级同意!”
“嗯好!”停停眨了眨粉粉的眼瞳,认真地点了点头。
沧白雪又没忍住地摸了摸人家的小脸蛋,心想果然有女儿的家超幸福的吧。
“白白,你呢,回神界复命?”云辰询问,又一下激动道,“对了!顺便回去看看那个二笔力神怎么处置的!绝对不能轻饶!”
说到回神界就头疼啊。
沧白雪推脱地答道:“你们先回吧我我过两天再去写录下吧。我我还是想先回玉城看看。”
毕竟发生了瑶迟的意外事件,也许多多少少沧白雪还是想先避开的。
云辰反正是这么分析的,所以他也没勉强,点点头。
“白白,玉城很好吗?我感觉你很喜欢人界生活啊。”
其余人陆陆续续都出了城门口,云辰和沧白雪走在最后,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嗯还行,毕竟店在那里嘛。”
“自己开店当老板是不是特别爽?哎,我要不也去玉城开个店吧?你说我开个啥好?”
“大哥不是要在诚陵安度晚年吗?这么快又改变目标啦,哈哈。”
“咳咳咳,我觉得我估摸还能奋斗个几年,养老不急不急。”云辰生怕哪句话不合适,他儿砸的目光又要扫射过来了。
“白白,那你这十年都在玉城开店咯?感觉怎么样啊?”
天地良心,云辰只是随口一问。他说完,半只脚都已经跨出了城门。
沧白雪眨了眨眼,随即习以为常似的笑了笑,道:“挺好,能跑能吃能跳,还能赚钱,过得一直挺”
沧白雪最后一个“好”字还没说完。她耳边忽然就听到轰隆一声。
沧白雪瞬间有点懵。
她的头上,一朵乌云正闪烁着雷电,飘着点点雨滴。
沧白雪愣愣地昂起头,有些不知所措。城门外的所有人也皆愣愣地望着她。千栖夜的心头好像打翻了五味瓶,混杂不清,他的眸光在剧烈晃动,微微低了低头,光亮的发丝掩在脸颊。
沧白雪垂眸。
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过,其实沧白雪并没有顺顺利利地回到玉城。本来挺好的搭魔君大人的顺风车回去,中途却收到一封信,由天书传过来的。沧白雪拆开看了一会儿,便临时改变了主意。
千栖夜也没多问。
他耳戒里一条接一条的轰炸式讯息,实在是听得烦了。千栖夜只得先回魔界一趟。
两个人也就说好,先各走各的了。
不过临走时,千栖夜好像有话要说。好一会儿,他只轻飘飘落了句忙完去魔界找他。沧白雪有点诧异,说真的现在的她对去魔界去神界都是有些下意识的躲闪。不过这次千栖夜是直截了当说让她去。
她没细想,乖乖点了点头。
沧白雪最后是落地在一片绿草茵茵之中。
白衣胜雪,微风抚发。
沧白雪一步步地走着,这里的一切都极为温柔,无论是风的音色还是蝶的舞蹈,是那样细腻。
沧白雪缓缓从袖中拆开信,又默读了一遍。
姐姐,
见信如唔。
近日我去了趟玉城,那里很美,也很热闹,想来姐姐住在这里也不会寂寞。听闻姐姐因天书所托去了诚陵,恰巧错过,有些遗憾。不过诚陵也是极好的地方,还有欢杨大人镇守,姐姐应该能万事顺利。从蓬莱岛带回的暖山叶我已经碾成了药包,共二十七包,一日三次,贴腹部便是。本想亲自交予姐姐,怕误了姐姐的安排,便放于诗兰小筑的堂桌之上,若姐姐有空,便可去取。此叶性温良,且试没有任何不适。请姐姐放心受用,下一剂我会在下月三日前备好,希望对姐姐有助。
望安好。
芜颜。
沧白雪不由叹息了一声。想来,这些年。就从入魔开始吧,两人不再每天见面。芜颜便养成了给她写信的习惯,她的信内容不会太多,也只字不提别的事,都是只关于沧白雪本身。
就像很久以前芜颜为她吹奏的一首曲。沧白雪当时觉得那曲子是那样空灵,仿佛能穿透世间的一切,天地间便只剩下那悠悠的一鸣长曲,抚绕心间。
芜颜的信好像也是这般的风格。
三界的纷杂与她无关。
她若写信给沧白雪,那也就仅仅只是写信给沧白雪。
走了一会儿。
总算在一间雅致的木屋前停了下来,这木屋坐落在一片小湖中央,屋旁绿树相依,可谓风景如画。若入住在此,想必是十分惬意的享受。
不过,如沧白雪所料,她是一丁点熟悉的感觉都没有的。她没有继承天神沧白雪的记忆,即使这具躯体曾经真的在这里住过几十年几百年,对现在的沧白雪来说,也是徒然的。
她轻轻推开门。门沿上连一丝灰都没有,屋内还飘着几缕清香。沧白雪走进屋,极轻的,随意望了望。
桌上是芜颜所说的药包。她摸了摸,也没急着带走。
这小筑内有三个房间和一方窄窄的书厅,隔木上的所有书笔皆是一尘不染的。就仿佛一直有人生活在这里一般。
沧白雪非常小心甚至可以说非常虔诚地触摸着每一样东西,鸳鸯的叠被、陶色的茶杯、银珠的发簪
这里的一切,可能都是她这具身躯的生母、生父、亲妹所置所用过的。
沧白雪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歉意。
毕竟她疏远了芜颜几百年。芜颜是这世上唯一与她身体血脉相连相依为命之人。到头来,却因为她的灵魂占主,对方便毫无所知地便失去了一个本应最为亲密的人。
她细细地摸了那桌椅好一会儿。真心希望能够捡起几丝曾经那位天神大人的情感或眷恋,这样自己兴许能够感同身受一点吧。
不过,结果自然是空白的。
沧白雪坐在床榻边,将头轻轻靠在枕上。那枕上放着一束小小的忘忧草。
沧白雪闭上眼,情不自禁地嗅了嗅。她感觉身体都轻柔了起来,像跌进云朵里,怎么也爬不起来了呢。
那年的沧白雪刚十岁。
刚过肩的墨发光亮柔顺,一缕小小的墨辫结在胸前,系着一只月白色的蝴蝶结
。
右手牵着八岁的小芜颜,左手拿着一束刚摘的忘忧草。
小芜颜眨眨樱色的眸子,瀑布似的长发结了个盘,以浅紫色发带缠绕,长长的飘带在微风里飞啊飞,调皮极了。
阿母从小筑里走出来,怀里是新鲜的橘果。她眼看着两个小人儿牵着手晃悠悠走过来,迎上前去,无奈地摇了摇头。
“阿雪,你又和小公子们打架了?”
阿母俯下身,拍了拍她身上的灰,今早才穿上的新白裙,现在又是一块泥一块土。
“没有,我只是教训他们一下!”小白雪昂着头,略微不服气地鼓起嘴,活像个孩子王的架势。
阿母无奈地笑了笑。
“你是姑娘家呀,那些小公子们力气多大啊”
“他们打不过我!”小白雪眼眸弯弯,嘻嘻一笑,倒是自豪极了。一旁的小芜颜眸子也是亮晶晶地望着她。
“那也不能打架呀。”
“可他们欺负小颜!”小白雪气呼呼地说道,双手叉腰道,“他们明明知道小颜怕黑,还故意在学堂吹灯捉弄她,我就是要给他们一人一拳,看谁还敢欺负我妹妹!”
小白雪嘟着嘴“哼”了一声。
阿母着实叹息了一声,眉目温柔。她轻轻抚了抚小白雪前额的发丝,发现额角有一块淤青。
阿母的眸光颤了颤。
“可是你会受伤啊小傻瓜。”
小白雪眨眨眼,顺着母亲的手摸了摸,还真真哎呦了一声。母亲摇摇头,取出一张方巾给她抚了抚。
“若以后阿雪打架受伤了,爹娘不在,又没有大夫,那怎么办啊?”阿母叹道。
小白雪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母亲眼里有些忧郁难解,她也不知如何是好。
“那,那我我以后要学医!”小芜颜忽然说。母亲愣了愣,望向她。
小芜颜捏紧手心,眼睛里像有无数星辰闪烁,她认认真真地说道:“以后我学医!做最好的医师,由我来治疗姐姐!”
“好啊!那我就习武,我来打坏蛋!你躲我身后!”
“嗯嗯。我会跟着姐姐,让姐姐一点伤都没有!”
那一年,两个小丫头笑颜如花,便自顾自地定下了诺言。也许那时,谁都不知道,这个诺言是那样的绵长,今后的几千年,她们都深深蜷进了那样柔软的诺言里。
“阿雪,怎么不回自己房间啊?”
夜晚,是那样幽静。母亲拿着油灯,看着小家伙抱着厚厚的被子,摇摇摆摆地往床榻上一扑,整个人都摔了进去。
小白雪揉揉乱糟糟的头发,笑嘻嘻道:“我要和小颜一起睡!”
“可是阿颜的床很小啊,你俩太挤了哦。”
“不挤不挤,我可以抱着姐姐。”
小芜颜眼巴巴地瞅着阿母,恳求地说道。母亲真是拿这两个宝贝没法,嘱咐了两句,也由着她们去了。
夜越来越深,虫鸣也开始歇息,整个房间黑压压的。小芜颜蹬了蹬腿,看不见旁边的人,心头慌慌的。
“小颜,你怕黑就叫我!我醒着的!”
小芜颜眨眨眼。
黑夜里的一句话,像绚烂至极的光,眼前的所有惶恐都尽数褪去,只留下心安。
“嗯!好!”
那便是对于芜颜来说,
足以温暖一生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