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的两天,温欣一刻没停下来过。
流沙城规模大到令人窒息,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造的,一路往下延伸,真就像劈开了地底,直通地心。
楼梯的分布也是极不均匀,有时候甚至都没有楼梯,只在铁丝网上开个一人宽的小洞,人从洞里钻下去,落地的时候会不会砸到人,全靠对方今天的运气。
还有一次,温欣要从四十三区第九层下去到四十五区,结果找了快两个小时,把第九层都快扒了个遍,还是没找到楼梯。
偏偏那一层高度离奇,趴在栏杆上往下看,连下层通道的影子都看不见,想直接跳下去都不行。
温欣恼火得不行,最后不得已,随手抓了个人问路,那人被她的样子吓得直抽冷气,哆哆嗦嗦一指,温欣定睛一看,差点气绝。
谁他妈把往下的楼梯装在一家棋牌室里啊艹!
就这样马不停蹄地往下赶路,温欣同时散开神识,收集着周围所有的信息。
絮絮人语声从各个角落飘出来,落进她的耳中。
一天之后,她已经基本了解了流沙城的大概情况。
流沙城,是主城用来收治携带变异基因人群的外部城区。
说是收治,有收无治,其实就等于流放。
大约在两百年前,星球人类基因发生突变,一开始,携带变异基因的人类会在某一时刻,没有任何预兆地变异为人囚那样的怪物。
没有固定形态,总之怎么丑怎么来,唯一统一的,就是内心的欲望会被无限放大,失去了人类最基本的道德感,逐渐变得与猛兽无异,最终意识崩溃。
而且非常恐怖的是,变异为人囚的过程,在之后的十年内,开始逐渐延长。
发展到今日,这个过程可能会长达几十年,一点一点,摧枯拉朽般将你彻底变为一只怪物。当然也有可能依然是一瞬间的事,前一秒你可能还在和家人吃饭,下一秒,你就把家人摁在桌上当饭。
这种变异中的人类,大多会发生在三十至四十岁之间,也有少部分孩童在很小的年纪,就会展露出变异基因的特征。
他们被称之为人架子苟活一天是一天,骨头撑起来的身体,灵魂早就空了。
流沙城大多数人,都宁愿自己是人囚。
这种毫无规则,极不可控的变异,没人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引起的,以至于有段时间,天惩之说喧嚣尘上。
但当时的执政者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在无数惨痛的教训之后,拉着科研人员,总结出了几个要点。
这种变异基因具有遗传性。
但也并非绝对,经统计,变异基因携带者的后代,其实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概率,会携带变异基因,隔代遗传的概率就更低了,大约在百分之十左右。
人们将那段历史,定义为星球自有人类活动起,一段至黑时期。就像是一张完美的白纸上,没有人会希望看到任何污垢留在上面,对变异基因的无可奈何,就是那个刺眼的污垢。
主城那些人果真很有想法:既然干不掉它,那就选择看不见它好了。
在发现变异基因,与之奋斗了十年毫无结果之后,主城当时的执政者决定,在距离主城两千公里之外的沙漠深处,建造一座流沙城,专门用来流放变异基因携带者。
管你是第几代,只要是纪录在案的变异基因潜在携带者,全部一视同仁。
最初的时候,流沙城只有十三个区,一百六十六层,两百年过去,这里的人在这样艰苦的生存环境中努力顽强生存,发展至今,总共一百一十七区,一千三十七十层。
其中一到十层为办事处,也是唯一露出地面的部分,里面的人大多来自主城。
一部分负责流沙城的基本运作,一部分负责物资运输和管理。
为什么说大多数呢?因为还有一小部分,是流沙城的居民。
变异基因并非一无是处。
虽然百分之九十九的变异者最终都是极其不堪的,但还有剩下的百分之一的人架子,会变异出一些还算有用的技能。
就例如温欣在超市遇到的那个女人。
在十层以上工作的,就是这类人。
这类人在主城人眼里,是最下等的人架子,在流沙城,却是相对生活得较好的上等人,大多都住在二十层以上。
流沙城其实就是两栋紧挨着,建造在地下的伞状巨大建筑。
二十层以上是伞面,一层为一区,二十层以下,一路通往地底深处,好在主城那些人还算有点人性,全息影像覆盖整栋建筑外部,为你贴心营造出一种你在地面的假象。
具体是什么样的景象随时变化,昨天从棋牌室下楼的时候,温欣就看到棋牌室的窗外,是漫天飞雪的凛冬。
也就是说,她那天在旅馆背面看到的停车场,其实根本不存在,她只要往前探出一只手,就能摸到一片冰冷的墙壁。
越往下走,流沙城的情况就越糟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温欣终于站在了九十七区的通道上。
这一次拍摄,她的各方面属性又都上升了几点,所以长时间不休不眠的赶路,并不觉得特别疲惫,但是长时间使用神识,她的眼睛还是有些发胀。
楼梯口蹲着几个人,瘦的没了人形,一人手里抓把黑乎乎的东西,一撮一撮丢到嘴里,嚼得嘎嘣响,看到她,眼神木木的,就动个脑袋上下打量。
温欣一开始还以为是瓜子,路过的时候好奇瞄了一眼,发现那些黑黢黢的东西还在动,居然是虫子。
越往下走,物资就越紧缺。
即便是在流沙城这样的地方,经历了百年人事更迭,也渐渐发展出了和主城同样的社会结构。
如果说十三区宾馆的水龙头里还能看到几滴水,那么生活在这里的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痛快洗一把脸。
不仅如此,到了三十区之后,连捕杀队的影子都没有了。
铁栅栏拦不住的话,就丢人过去,这段时间温欣已经亲眼见过好几次。
臭不可闻的逼仄环境中,人囚踩着尸体到处乱走,被她顺手三两下收拾了。人架子也是到处可见,瑟缩在角落里,帽兜后面的眼睛,像是死去许久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