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初平三年—司隶长安城
轮日渐没于岐山之下,数十点寒鸦欲落于城头,却又被下方的嘈杂声惊起,转而披上霞光向西掠去。
一处官邸内,左中郎将刘范身披玄甲,手中环首刀犹在滴着不知谁人之血,身后家仆也整装待发,此时大门忽然被叩响。
家仆喝问何人,门外一道略显急促的声音传来:“速速开门,吾有事找大哥一叙!”
这声音刘范熟悉无比,正是小弟刘璋,连忙上前两步亲自开门道:“小弟来的正好,如今董贼已死,其安排到我府上的西凉兵也已伏诛,一起去叫上二弟,咱们收拢宗室兵马去宫中!”
刘璋摆了摆手让其他人不要跟着,拉着大哥向屋内边走边道:“此事自有吕布皇甫嵩等诸位将军操劳,我找兄长有要事要谈,去屋里说。”
刘范一愣,当下虽事急,但还是来到了内屋。
“不知你对朝廷前景如何看待,董卓的凉州旧部又该如何处置?”刘璋开门见山的问道。
刘范虽觉得此问题有些突兀,但还是沉思了一番说道:“如今董贼已死,当务之急是收拢其旧部兵马,并将其分化收编。再令皇甫嵩老将军节制三军,镇司隶,抚关东诸侯。”
刘璋倒是有些惊讶道:“没想到兄长平日习武之余,亦能对天下之事有所远见。”
刘范回道:“你常说及当今局势,于我颇有广益,偶尔也能推及一番。而且若我说的不错,那此时正是我等宗室出力之时,快快随我出府。”
“兄长莫急,若朝廷真像大哥所说,未尝不可中兴。然而王司徒嫉恶如仇,如今更是立此大功未免飘然,一旦在董卓旧部这事上稍有犹豫反复。只怕会将他们逼反,大汉亦会再陷浩劫。”刘璋摇头道。
刘范一愣道:“王司徒果真会如此?那我等必须面见陛下言其中要害。”
刘璋双眸微眯道:“就怕王司徒经此事欲总览朝政,陛下亦无法制衡。而且只要反复的风声放出去,怕就足矣逼反董卓旧部了”
“王司徒向来宽以待人,怎会如此。”刘范回想起往日那个游走于董卓与朝臣之间,以宽善待人的王允惊愕道。
“今日非同往日,王允诛贼首功,极易自傲!”刘璋觉得气氛烘托差不多了,当即拍案道,“而且我今日主要不是为这而来,我们位卑言轻并不能左右大局,当今关键是保证自身安全。如今我们三兄弟皆在长安,若有动乱必受影响,何不趁今日城中混乱,你与二兄借假死假死之名暗中返回蜀中?”
刘璋顿了一下接着道:“至于我,等日后长安无论是哪方势力得势都要安抚地方。那时因你二人“已死”,我借机会说回去尽孝顺便劝父亲归顺朝廷也不算难脱身。”
大哥刘范听了这个计划缓了缓神,跪坐于桌边思考了起来。
刘璋对着跪坐,继续劝道:“自从父亲入蜀,朝廷掌权者换来换去,可我们兄弟几个却连城池都难出去一步,府中也常被监视,要想摆脱困境,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好。”刘范微微颔首,“不过我便留下吧,你跟着二弟暗中入蜀,离开这是非之地。”
刘璋回道:“小弟留在长安自有安排,不能以此脱身,大哥莫要推辞。”
“可我等身为汉室宗亲,怎可弃天子不顾,如今江河日暮,正当报国,我断然不回!”刘范蓦然起身正色道。
刘璋还欲再劝,刘范也知道小弟嘴皮子功夫是自己扛不住的,便要转身离去道:“此事休要再提,我为宗室汉臣,维护天子乃本分,我不能走;但我又为家中长子,亦当保你二人周全,我去联络人安排此事,你去找二弟准备准备,明早就走。”
刘璋注视着大哥带着家仆愈行愈远的背影,想着大哥常念在嘴边的的汉臣长子两个身份面色数变,良久带着随行而来的家仆方出门而去。
不得不说长安忍董卓久矣,今夜取消宵禁,街上百姓与世家子弟齐出门在各自的城区奔走相呼。据说董卓还被暴尸东市,守尸吏将其点做天灯,不少人前去凑热闹。
残暴不仁的董卓终于落幕,除了街道上一些残破空屋诉说着往日,长安城仿佛重新恢复了生机。
刘璋走在街道上亦感慨万分,想当初三年前的董卓,以三千兵马入洛阳,夜出昼进之计震慑他人。其克并州丁原吞其部曲,罢司空刘弘取而代之,继而执掌大权,一时间何其风光。
他也正是这个时候因重病而终穿越到刘璋身上,重获新生的他震惊庆幸之余开始尝试融入这人命如草芥,十户不存一的东汉乱世。
可是他对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继承的并不多,礼仪不通,文字不识,这个时代说话都自带颤舌音,既像粤语又像俄语,听不懂也说不了。
两位兄长面对此状也颇为着急,民医也束手无策,有几个胆大的说是邪祟上身,还欲再说时就被刘范送走了。
无奈之下只好入宫求太医令,这太医令本就是为百官治病的“御医”。但当时董卓这大老粗初掌朝野,不管体制运行啥都要管,于是请个太医令都要亲自找他说,不少官员就算病了也不敢报批。
两位哥兄长硬着头皮跑到董卓那求来了御医,御医诊断了一番也不知为何病,可他身为太医令也不能无功而返,隐隐约约告诉两位兄长可能是短暂失忆的离魂症。
董卓架空了两个兄长,他俩实在无事就常到刘璋府上照看他。随着时间推移,原本这具刘璋身体的记忆竟然开始清晰了起来,再通过观察学习,文字话语亦是暗中掌握了许多。
于是,某一天他装睡在床,待刘范靠近了之后猛然睁开眼,大惊道:“兄长!是你吗兄长……啊……吾好像……做了个噩梦……。”
大哥刘范顿时激动不已,叫来二哥刘诞,刘诞更是趴在他床前啜泣,搞的他都不好意思了,于是乎种种亲情也被铭记在心。
说起来也是庆幸,大哥正直好习武,二哥仁厚好读书。自父亲刘焉带着三哥刘瑁走后大汉动荡频繁,他们三兄弟也因为刘焉成了一方诸侯的原因常被朝廷压抑,于是三人报团取暖,关系竟甚是和睦。
那时的董卓还向世族示好,对当朝名士多有提拔。他凭借宗亲身份,小日子过的还可以,还尝试以晚辈的身份认识了几位朝臣。
除此之外就是每日习武,并且主动劝兄弟二人尤其是大哥藏拙,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避免被那便宜老爹—刘焉的各种骚操作牵连到。
果然,前年他那割据益州的便宜老爹刘焉杀了十数名蜀地豪强。本来这无可厚非,汉末豪强土地兼并,广纳黑户恶仆,不杀无以治地方。但明显用力过头了,这十数名豪强是胡乱找理由一口气滥杀的。
消息传到董卓那,当时其正被世族反捅一刀,关东诸侯亦并起,进一步激发了他的恶性。便以残害官吏为由派人进兵益州,便宜老爹也将其击退。
其实这也没太大影响,一来董卓其实没把这次出兵当成大事。二来董卓出兵理由不禁荒诞,一众朝臣又护着他们几个兄弟,此事平稳度过。
但接着,为了防止朝廷再找事,便宜老爹就在去年竟然鼓动米贼张鲁杀了汉中太守,并让其截断斜谷道,劫杀朝廷使者,从此朝廷再也联系不上益州。
也幸好这时董卓彻底腐化,宅在郿坞酒肉池林不问朝政,勉强运行的朝廷方面身在局中也摸不清张鲁跟刘焉的关系。
事后刘璋找来两位兄长,让他二人多放出荆州牧刘表与父亲刘焉多有不和的消息,二位兄长虽不解,但也照办。
没过多久,一道惊雷自荆州传来,刘表上书言刘焉疑有不臣之心,造天子宫室车架,这可是捅了个大篓子,朝野上下顿时一片哗然。若不是无法遣使一探究竟,且有不和言论在先,他们哥三早已入狱。
就这样,刘璋自穿越以来跌跌撞撞的接触了这个汉末天下,几乎无所获,徒自保命罢了。深夜之中想的一些东西,也只能写想完望着皎月,搓一搓手,将隐绰的灯火熄灭,翻个身带入梦中。
“咚咚咚”回忆完过去,自己也走到了二哥刘诞的府前,随行的家仆一手把着环手刀一手上前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