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对她突然归家感到很诧异,却不敢直接来问。小蝶忙前跑后的收拾东西,她强装镇定走回屋内,关上门坐下来,袖内却滑落件小物,落在青砖上发出叮铃一声。
墨染低头看去,原来是那条红玉髓的护身符,金黄交映,极是刺眼。呼吸随之一滞,心内莫名酸楚,她闭了闭眼,不管那链子,躺倒在床榻上,只觉浑身的力气全都消失了。
门吱嘎一声,墨烟悄悄探头进来,见她睁着眼睛,并没有熟睡,才敢走进来。“姐姐,你不回傅府吗?”
墨染才意识到她们以为自己才回城,并未曾去过傅府,心内暗暗松口气,竟有些庆幸九爷没有大肆张扬两人回京之事。
想起九爷,心内再次绞痛起来,她强撑笑容坐起身,拍拍床榻,墨烟轻巧地走过来,却并不坐在榻旁,还是习惯性地蹲坐在脚塌上,顺势趴在她的膝头。
“姐姐,你和九爷出了什么事情吗?”
墨染手抚在妹妹肩上,少女清香若有似无在鼻翼间缠绕,她叹了一口气,沉声回应:“嗯,算是吧。”两姐妹容貌随父亲多一些,有着六七分相似,但墨烟自小被二娘关在门内跳脚,不似她一味跟着父亲在外乱跑,自然也就多了一些沉静与温柔。
墨染闭闭眼睛,羞愧、失望、苦涩…各种滋味充斥在胸间,让她喘不过气来。
“阿烟,姐姐不想说了,坐车做的浑身酸痛,实在是乏了,想先睡一会。”
墨烟便噤了声,不再多说,仰起头看着她,如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充满关切的在她脸上来回扫视了一遍。见她脸色有些苍白,便默默站起身,扶她躺下,将薄被帮她掖好,静悄悄地退出了房间。
也是奇怪,在郊外镇子上才下过雪碴子,不过几天时间,回了京反倒开始闷热起来,夜里稀稀拉拉地下了好一阵子春雨。
墨染睡得并不实,屋檐下滴落的雨声,又十分吵闹,早起只觉得头晕脑胀,浑身酸痛不已。
天才擦亮,她便醒了,因着门窗紧闭,后颈出了薄薄一层汗,浑身黏腻,额角隐隐胀痛,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只觉得难受至极。
坐起身靠在床头,听着屋外的细雨声,迷迷糊糊的,睡不着也不想起身。外间小蝶低微鼾声传来,她不禁有些羡慕,小蝶一直都是这样,吃饱了就睡,从不藏任何心事。
等小蝶起身烧水,准备了一大桶热水,泡足足半个时辰,墨染才觉得缓过神来。头脑略微清醒,就着钟婶的拿手小菜吃了半碗粥。老钟便急匆匆来请示事情,离京这些日子,也着实积攒了不少事情。
墨染看着老钟期盼的眼神,不自觉地敷衍着,心里多少有些瑟缩,怪只怪自己当初包票打的太满,如今竟不知如何圆场。
“小姐,老铁他们就等着原料进京,宫中放了单子便要大展拳脚。大家都憋着一股子劲儿,准备好好让人看看咱墨家的手艺。”老钟满面红光,兴奋地说个不停:“要是这一次真的拿下宫中定制,只怕是名气比老爷在世还要高出许多。到时候咱们还要多招些伙计才行,典押出去的铺子,也能赎回来了。”
墨染听老钟絮絮说着铺子里的事情,慢慢又开始气闷,一直说到中午,叫老钟去找钟婶用饭,自己就着酸笋吃了些米粥,额角又开始一抽一抽的胀痛起来。她不想回房闷着,索性叫虎子套车,准备去铺子里看一看,想着出去走一走也许会好一些。
雨从后半夜一直下着,至现在还未停歇,且愈来愈大。小蝶撑着油纸伞把她扶上马车,刚要收了伞跟上,墨染出声阻止。
“先把屋里的东西收拾好,我去去就回,让虎子跟着就行了。”
“那怎么成?小姐,他一个粗鲁汉子,还是我跟着方便些。”
“不用了,我只是去看一眼,并不做什么,你收拾好,尤其是进货的账目拿出来与老钟对一对,不然晚间必忙不过来。”
小蝶踌躇着,见墨染脸色发白,知她必是夜里没有休息好。昨天在傅宅不知与九爷发生了什么,小姐回来一直闷闷不乐,两人似在卧房内争执半天,待小蝶醒转的时候,小姐冲出门铁青着脸要急匆匆回家,九爷只是站着,也不阻拦,她只能跟着走,一肚子糊涂,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蝶本就直肠子,年纪又小,察觉不出这种繁杂情事。略一思索,只想着赶紧理好账目,送给钟爷去与账房对账,小姐回来也好早点休息,于是点点头,不再坚持。见墨染走出院子,还是不放心,一直跟出了月亮门,见虎子落了帘子,催促着马车走远才返回后院急急去叫老钟去。
因着下雨,街上行人并不多,偶尔有一些马车穿梭而过,大多也是催着马儿小跑着,车夫板着脸,对这样天气还要出门感到气闷。
一直走了两家铺子,因为之前嘱咐减少定制,所以老工匠基本完了大件活计,如今得了清闲,一大早便聚在后院训诫年轻人。新招的一批小伙计分了几拨子,或院内伺候师傅,或炉火前打磨粗件,或堂前柜上守着。今日轮到小六子,见半天不来一个客人,支着双肘,脑袋一顿一顿地打起盹来。
墨染掀了帘子走进来,见小伙计还没有反应,皱了皱眉。虎子上前一步啪地拍在柜上,吓得小六子哎哟一声,差点没坐到地上。见年轻貌美的女子走进来,赶紧热情地上前招呼,掌柜的已然从后堂迎了出来。
“小姐来了,快到后堂用茶。”
“刘爷,手下的伙计还是需要再管一管,即使客人不多,也不能这般不警觉。”
“是,是。”刘爷是跟了墨家十几年的老掌柜,但一直态度诚恳,做事老实厚道,一年前的那一场变故,也算是为墨家清洗了一批存了外心的伙计,如今剩下的大多都是忠心可信任之人。
那小六子见不是客人,而是东家与店主商议事情,怏怏走回柜后站着。墨染撇了一眼,不动声色随刘爷往后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