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最近来的很勤快,一次无意中撞见琥珀的真容,惊为天人。
琥珀冷眼看去,他竟收了浪荡模样,低下头来,不再用鼻孔看人。真是难得,什么时候风流诗人便宅男了呢?
姻缘来自一日月黑风高,老李提着一捆酒瓶闯进遗梦坊后院。却不想撞见两人正在研究菜谱,老李左右看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想要退出去吧,偏有些不甘心。
“诶?老李,来,你来评一评理,做鸭子哪有不放酱油的?”琥珀朝他招手,因在后院,未曾蒙面,老李有一瞬间的恍惚。
朝暮大声吼道:“放盐就可以,放了酱油多难看,白鸭子都变成黑鸭子了。”
两人扯着老李,一边一个,直吵得他耳朵发麻。最后还是两人商定一半一半,做黄鸭子吃,老李才算喘口气,坐了下来。
琥珀回后厨忙碌,两个男人在院里又争执起最近的诗集,文人墨客的心头之好,聊起来就没个完,就差撸起袖子干一架了。口沫横飞,偏老李每次都会嘴拙,虽然文采一等一的好,却偏偏说不过朝暮。
“不行,必须是沫,不能是末,一字之差,谬之千里。”老李拍着桌子直吼,“你要不同意,我就找别人去。”
“你出钱?还是我出钱?你找别人?且去问问,只要我放话,谁敢背着我给你出诗集?“
“你?!“老李不顾形象,扑到竹榻上嗷嗷大哭。
琥珀端出黄鸭子,见两人势同水火,不慌不忙倒满酒,招呼两人吃饭。老李闻着鸭子香气,愤恨地翻身坐起,上手揪了一只鸭腿,一口酒一口肉吃的爽快。
“朝暮,说实话,论管理论脑筋论外场论考试我比不过你。可你不能因为综合素质比我强就不听建议吧?你瞧瞧,我还好心给你带酒来,本想着你那个乌烟瘴气的家回不去,我多多关心你才好。“
琥珀冷眼旁观,满嘴的鸭子肉都堵不住话,也是没谁了。
“那你拿回去啊,我又不是没酒喝。“
“诶?你怎么可以这样?“老李嘴巴瘪着,朝琥珀投去求救目光。
琥珀笑嘻嘻给两人斟满酒,“论起写诗的事,我还真是不懂,鸭子凉了可就腻了,先吃先吃。”
老李在美食美酒面前毫无抵抗之力,虽然一肚子气,但是倒没耽误鸭子下肚。一只鸭子风卷残云般只剩下骨头架子,女儿红也干掉了三瓶,老李眉开眼笑,捧着肚子十分满足。
朝暮见他眉眼松开,方才说道:“老李,你也知道我家里那点子事,最近不是逼得紧嘛。我这呢,压力大,所以话说的有些重,咱这么多年的老哥们儿了,不要往心里去。”
老李目瞪口呆,见过鸭子上树,没见过朝暮认错。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是自己的大东家,喝酒吃肉都要靠他,关键还有出诗集的事情。既然东家都认错了,哪里还能揪着不放,忙咧开大嘴笑挥挥手表示不会计较。
琥珀看得热闹,心想还真是宅男,一根筋儿,稍微有点子情商也应该说两句应承的话,怎么表现的比东家还东家?
朝暮倒不在意,哈哈一笑:“咱们在书馆从小吵到大,要不是你爹突然辞官,凭你才能,早做到翰林院了。”
“别瞎扯,就我这熊脾气,还能混官场?自己都羞愧。我就好好搞专业,只作诗,凭本事还能糊弄点酒肉,不过说起来,小时候咱俩可没少惹事,嘻嘻。”
琥珀的兴致来了,忙凑上前:“你俩?惹事?说来听听呗。”
朝暮一个阻拦不及,老李的大嘴巴已经开说:“为了他的女神,我们把司马家那孙子的马给偷出来了,那是闹得最大的一次。”
“女神?”琥珀眼睛亮晶晶的。
老李一时呆愣,眼前姑娘皮肤白皙,眼睛黑亮且大,红唇似火。哇塞,一时间,胸内涌起万丈豪情,“对呀,就是孙子家的大小姐,缀画啊。”
“缀画?不是…兰桂坊?”琥珀一时张大嘴巴。
“咳咳。”老李这才觉得尴尬,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斜眼看向朝暮,倒没觉得他像要发怒的样子。
朝暮很少说起家中或自己的事情,今晚也是赶上老李在,才会被大嘴巴漏出一些。琥珀此时也觉得尴尬,朝暮幼时的女神现在怎么成了兰桂坊的头牌?
“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朝暮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她家道中落,父亲获罪流放,女眷全部充公,至于兰桂坊是她自愿去的。”
“啊?”琥珀愈发吃惊,还有这样的女子,自请去烟花之所?
“她自幼就说不愿意受拘束,想要离家,后来孙子出事,辗转几家,跟了父亲当初的同僚,然后被大娘卖出去,倒不算吃亏,挤走老鸨,把兰桂坊做大。“
琥珀一时不知如何接话,这时代还有如此神奇的女子?
“当初我和孙子一起书馆念书,于缀画而言,我们都是弟弟,不过只见过两三面。”
三两句便说清了女神之事,可是琥珀却觉十分震惊,原来这些看起来大富大贵之家,看起来外表光鲜,也许一朝获罪,便如大厦倾倒,瞬间沦为阶下囚。
说完这些,朝暮低着头饮茶,不知怎的,有些情绪低沉。
琥珀一时觉得眼前这个男子并不那么可憎了,他心细如发,一起共事,最忌讳有什么互相隐瞒,彼此产生猜忌,最是麻烦。如今只为了老李大嘴巴一句话,最不喜谈私事的他细致解释。
最主要缀画如今正是袁荣倾慕之人,未免她产生误会,提前说清不过是幼时情愫,且简述了缀画的情形,说明她亦有可怜之处。不管自己会否因袁荣的缘故芥蒂,只说清三人关系,且暗示她缀画无意于这对兄弟,没必要与她有任何纠葛。
琥珀心思细腻,这一番思量在心中转了两转,便一切都想明白了。其实朝暮多虑,对那缀画,她倒没有任何嫉妒,之前进城那一瞥,还是存了些许钦佩之情的,那样的决绝艳色,本不应是着俗世之人可以理解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