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话刚出口,赵长天就被人拉了一下。
吴干事拦在赵长天面前,笑道:“琳达小姐,很抱歉,赵先生现在不方便接受采访,如果您确实有需要,请再和我联系,预定时间。”
有着褐色短发的美女琳达是纽约每日新闻的实习记者,因为竞争太激烈,她极其渴望找到好的素材,让自己从众多的新手中脱颖而出,早日转正,可惜没关系没背景,好的新闻永远轮不到,这次,她又被踢到这里来了。
科学技术什么的,说起来很是高大上,然而根本不是民众喜爱的话题,冷泉港再厉害再出名,也不过是在学术界罢了,琳达毫无兴趣,打算守几天随便写篇报道交差。
不过,赵长天和穆里斯的这场争论,让琳达发现了契机,写得好的话,似乎很有噱头呢。
“好的,”华夏人果然与众不同,连随便讲话都不能,琳达笑着递上自己的名片:“请定好时间,及时与我联系。”
被人拦着不能讲话,赵长天没生气,他深知华夏的国情,倒是吴干事解释了半天,因为出国代表着国家形象,一言一行都要谨慎,接受采访的话,必须先问过领导,先商议好采访的内容,不能脱稿胡乱讲话。
“这么麻烦,那就算了。”赵长天无可无不可的回答。
然而吴干事对这件事上了心,越洋电话打给卫浩然,中午又到章厅长房间进行了详细汇报。
“长天表现得很不错啊,维护了自己的名声和国家形象。”章文敬对赵长天的会场表现满意到极点。
“也许可以考虑让小赵做一个专访,宣扬我国的新政策、新成就和新形象。”蒋云鹏提议。
“这事先放着吧,不着急。”章文敬有自己的考量,现在还不是时候。
“姐,朱姐呢?”回到酒店,一整天都没有看到朱果琼,赵长天非常诧异,她不是应该和赵随云同进同出的吗?
“她……”赵随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讲,朱果琼被穆里斯拐跑了?或者朱果琼为了你拐跑了穆里斯?
“天!”问清楚情况后,赵长天半天无语,还是把人找回来吧,穆里斯那种人,不适合朱果琼,要是吃亏了怎么办。
“别担心,修队长看着呢,他们没走太远,就在酒店的餐厅里。”虽然修桂正一万分不情愿离开赵长天,但赵随云毕竟是厂长,她的话总要听的。
补觉不过是借口,赵长天要回来等一个人,问问申请米国专利的事情。去年七月,他在办理完国内专利申请后,委托国务院指定的四个涉外代理机构之一松海专利事务所进行米国和其他国家的专利申请。
1985年3月,华夏加入了《巴黎公约》,该公约规定成员国之间享有专利申请的优先权原则,因此他在米国申请PCR专利的时间也可以算成是1985年七月,即使如此,也比西特斯公司的申请时间晚了四个月。
松海专利事务所的朱所长告诉他,由于西特斯公司的专利申请和他具有类似的特征,他的专利申请很可能会被驳回,目前正在交涉当中。
国外专利的申请费用太过昂贵,至少3000-5000美金,如果拿不到专利的话,即使在nature上发表一百篇论文也没用啊,费钱费力又没有结果,因此赵长天特地联系了纽约一家专利事务所,趁这几天开会见面详谈,看是否能解决这个问题。
“嗨,您好,请问是赵长天先生吗?”拎着黑色公文包的卷发男人停留在赵长天的面前,他穿着蓝色条纹衬衫,西装笔挺,眼窝深陷,皮肤极白,脸色微微发红浮肿。
“是我,您是……埃里克先生?”赵长天站起来和对方握手。
“是的。”没想到进行专利咨询的是如此年轻的华夏男人,埃里克有点惊讶,但职业素养让他马上把惊讶藏在内心深处。
“请坐。”
“赵先生,您说的情况我已经核实过了,西特斯公司申请的PCR专利和您的专利确实存在权利相似的地方,这事情有点麻烦。”
“所以才找你们,希望能够解决这个问题,一旦审查员以此为借口驳回,再次上诉非常麻烦,事实上,因为担心会发生误会,我在申请书上已经将两者的区别写得非常详细。”赵长天将准备好的资料交给埃里克。
埃里克翻看着赵长天的申请材料,觉得不可思议,这完全就是老手嘛,文件脉络清晰,附图精简扼要,总引证了三份材料,说明书公开得非常充分,要求保护的范围也非常合适,完美规避了和引证材料重合的权利,几乎找不出需要返回修改的地方。
“好的,您的材料我收下了,回去后会仔细分析,有结果将尽快通知您。”
“三天后我就会回国,您能在这几天给我消息吗,把有可能发生误会的地方找出来?这样,回国后我就可以立刻递交补充材料。”
埃里克沉默了,从前当然没问题,可是这几天,他实在没有心情,即将破碎的家庭,还有儿女抚养权的争夺,桩桩件件,都令人烦躁。
“我……”埃里克的眼光忽然停顿,远处的沙滩上出现了三个熟悉的身影。
两人是在酒店的露天咖啡吧谈话,远远望去,海天一色,白色的私人游艇停在码头,几个年轻的女孩子正在打沙滩排球,带着孩子的女人在海边嬉戏玩耍。
埃里克的喉头哽咽了一下,他站起来,几乎是以冲刺的速度穿过马路,沿着斜坡下到了沙滩上。
“萨拉!亚瑟!”
“爸爸!”
洋娃娃般的小女孩笑着跌跌撞撞扑向爸爸的怀抱,而年纪大点的哥哥却倔强的站在原地,不肯上前。
将小女儿紧紧抱在怀里,埃里克走向亚瑟。
“嗨,小伙子,跟爸爸来个贴面礼吧。”
亚瑟不理他,直接跑到跟过来的赵长天面前:“大哥哥,上帝什么时候把小宝贝送过来啊?”
“别问了,”凯瑟琳把亚瑟拉开,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亚瑟他不懂事。”
天底下的事情真是无巧不成书,谁能想到埃里克居然是亚瑟的父亲呢。
“什么小宝贝?”埃里克问道。
“大哥哥说上帝派他作为助手,给妈妈送一个漂亮的小宝贝,没有被上帝咬过的,这样,你就不会和妈妈离婚了。”透明得如同蓝玻璃的眼睛里充满极度的希冀。
埃里克苦笑了下,因为**被陌生人得知而觉得难堪,这种事情,除了上帝,谁能帮忙。
“赵先生,我尽量按照您的要求完成吧,来,亚瑟,萨拉,爸爸带你们去吃好吃的。”埃里克始终没有跟凯瑟琳交谈,仿佛她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妈妈也去。”萨拉奶声奶气的说道。
“你们去吧,妈妈在房间等你们。”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凯瑟琳微笑着挥手。
“就不,就不,就要妈妈去,就要妈妈去……”萨拉哇哇大哭,在沙滩上来回打滚。
“大哥哥,快帮帮我们吧。”亚瑟蹲在地上,眼泪流下来,打湿了洁白的细沙。
“抱歉,让您见笑了,孩子们总是很天真,可现实……太残酷。”埃里克轻声道。
他不敢看凯瑟琳,害怕看了之后,就再也狠不下心离开,而只有离开,才会有新的开始。
这些年,过的实在太累了,再深厚的爱情也经不起无休止的折腾,一次次的失望,心已经支离破粹。
世上存在着不能流泪的悲哀,这种悲哀无法向人解释,即使解释人家也不会理解。它永远一成不变,如无风夜晚的雪花静静沉积在心底。
我只想要一个正常的孩子,埃里克不断的告诫自己,我没有错,千万不能心软。
“今天晚上,沃森博士邀请我去参观他的实验室,”赵长天冒出一句话:“两位感兴趣吗?”
……什么意思?埃里克和凯瑟琳同时摇头,科学什么的,太遥远了,还是远距离崇拜就好。
“去看一看吧,也许事情会有转机。”
在赵长天竭力的劝说下,晚上八点,两个莫名其妙的人把孩子交给赵随云,一脸茫然的跟着他到了享有盛名的沃森实验室。
常春藤爬满围墙,外表灰色的毫不起眼的三层小楼,却是世界上最顶尖的实验室之一。
一个高达三米的金色DNA双螺旋摆在入门的大厅左边,墙壁上贴满了沃森团队历年来获得的项目、发表的论文和各种成果,楼梯对面,是一个开放性的酒吧,大概有十来个人正在喝酒聊天,讨论实验进展。
虽然是在86年,但沃森实验室的仪器配备甚至超过二十年后内地很多大学实验室,当代高精端的生物学仪器几乎都有。
“能借您的实验室用一下吗?”赵长天问道。
“当然可以,不过你要干嘛?”沃森疑惑的问道。
“采血。”
鲜红的血液慢慢流出,被赵长天分装在EP管中后,立刻冻入液氮罐中。
那个穿着白大褂,正在认真配制试剂的华夏男孩,难道真的能拯救即将堕入地狱的自己吗?
凯瑟琳禁不住看了看埃里克,他双手交握,眼神中流露出自己都未曾发现的企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