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躬身作了一揖,来到床头把了把脉,然后又扒拉了沉夕的眼皮看了看。
“大喜,大喜,相爷,小小姐此时脉象平稳,已无大碍,喝几幅祛寒散热的汤药即可。小姐有点发热之状,应是在冷水中浸泡良久,寒邪入体着凉了。”
“老臣即刻开药,令人煎服”
御医的话落下,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庄御医,诗儿似乎不记得之前的事了,可是有什么其他不好?”相爷观察入微,此刻有些不安的问道。
庄御医一愣,随即道“禀相爷,老臣方才给小小姐把脉时并未发现她身体有什么问题,不过如若是忘记事情的话,小小姐毕竟才六岁年岁,怕是受了惊吓不记前事了也有可能。”
沉夕此前还不觉得,此刻被诊脉过后确实感觉有些头晕脑胀。
御医开好药后递给旁人,心里却是震惊异常。
分明一个时辰前他赶到相府时小姐已经气若游丝,无力回天之势。他嘱咐丞相两炷香后小姐若是未醒就只能准备后事,可······他那是安慰之言,实际上,小姐那时已然脉搏几近停止。
真是怪哉怪哉,老御医摇了摇头,许是他诊错了脉罢。
心下叹了口气,老了老了,不中用了。
“你们看看诗儿就都回吧,诗儿需要休息”相爷开口道。
众人皆应声准备走了。
沉夕的三个哥哥此刻还坐在她的床头,一个拉着她的小手道“妹妹,你好生休养,哥哥明日再来看你”
说罢几个哥哥都准备走了。
这边坐在椅子上的老妇人捏了捏身旁小女孩的手臂,示意她赶紧道歉了事走人。
那小女孩极不情愿的福了福身,开口道“对不起,锦诗妹妹,我不是有意的,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找你玩。”
“哼”三哥颜时屿一声冷哼,“不必来了!”
其他两个哥哥均是满心不快,但并未显露在脸上。
“时屿哥哥,你这是生琦儿的气了吗?”小女孩听到颜时屿的话刚才不愿道歉的刚硬气焰全无,一瞬之间竟快哭了出来。
颜时屿并未理会她,大步迈出了厢房。
相爷的声音从门口处传过来“你们且都快些散了吧,诗儿喝了汤药需要好好休息。”
说罢所有人都移步离开了厢房。
倒是白琦兰临行之前狠狠的剜了一眼坐卧在床正在喝药的沉夕,不甘心的走了。
今日本是想引起时屿哥哥的注意,却不料反被时屿哥哥厌弃了,真是失败的一次策划。
都怪颜锦诗这个蠢货。她竟抓不稳她的手真的落下水去,本欲趁着时屿哥哥在做样子推她下去就马上拉她起来。
沉夕眼底的余光将白琦兰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只觉得狂笑不止,如果不是有人在估计她眼泪花都要笑出来。
小毛孩一个,你夕姐姐活着时你还没出生呢!
沉夕有些疲乏的闭上眼睛。
上一世,她虽聪慧,奈何却太单纯善良,看不穿慕容逸的伪装,只想着现世安好。
如今老天竟又让她活了一次,她不会再是那个良善又极致单纯的人,像雏鸟般依赖着师父的力量随遇而安,将自己陷入北国那般身不由己的困境。
这一世她要反着来,沉夕的嘴角勾勒出一个谜一般的微笑。
腹黑也不是什么坏事麽。
迷迷瞪瞪的沉夕疲惫的睡了过去。
次日太阳初升的时候,沉夕在睡梦中惊醒。
心有余悸的掀开锦被下床,阳光透过窗户撒在身上暖洋洋的,站在原地闭着眼睛嗅了嗅竟闻到一丝淡淡的梅花香气。
此时已是冬月。空气中的凉意让沉夕更加清醒了几分。
昨日没来得及细看,扫视了这厢房一圈,简洁中带着雅致是她的第一感觉。看的出她在府中是很有地位的。
不远处有个梳妆台,沉夕连忙走过去,镜子中那张脸确是叫她异常震惊。
熟悉却又陌生,竟是她前世容颜的缩小版本无异。
昨日听到他们的谈论和称谓大概能推测,这是丞相府,她是相爷之女,可,这是宁府麽?
正坐在梳妆台前思虑着,一阵敲门声传过来。
“小姐,您醒来了吗”
沉夕立马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连滚带爬回到床上拉起被子盖好。
“醒了,进来吧”
只见两个丫鬟推门而入,端着洗漱的水和衣物。
“小姐,奴婢来为您洗漱更衣”
沉夕伸了个懒腰缓慢起身下床,开口用童稚的声音道“你们叫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小姐,奴婢是清秋”
“奴婢东儿”昨日老爷吩咐过,小姐落水后受到惊吓恐不记得前事,看来确实如此,她可怜的小姐,这么冷的天竟然被推落下水!
想想两个人都是心中一疼!
“那你们能不能告诉我现如今是何年岁?”沉夕歪着脑袋问。
“小姐,如今啊,是南国248年,嘉兴十年,冬月初二。”
另一个补充道“咱们这是在颜府,老爷是宰相颜云谦。”
听到答案沉夕差点从儿童专用的小凳子上摔下去。
南国248年,她的这竟是回到了二十年前?颜云谦?
叶以言的话言犹在耳“新帝登基时有动乱,朝局不稳,割据势力剑拔弩张,其中有四个人功不可没,一个是当今宰相宁相,一个是早年过世的颜云谦,一个是百年酿酒世家司徒家,还有一个就是叶亦舟。”
她想起早年间与司徒霖一起饮酒对弈时司徒霖与她讲故事般说起颜家。
——颜家与司徒家是世交,同为南国百年世家。颜氏是书香门第的言臣,在当世读书人心目中有着极其崇高地位。
那年,上昭告天下颜氏结党,与太子合谋,营图私利而被满门抄斩,可怜颜氏几代忠良竟被说斩就斩。
说罢司徒霖猛拍了一下棋桌,震得棋子洒的满地都是,竟是生平头一次见到玩世不恭的司徒小少爷一脸愤怒满目杀气道,皇帝老儿不过执政十年而已,竟已耳聋眼花至此,真是昏聩至极!
也是那一年,司徒家因着寒了心,退出了朝堂,只做生意不与官事。
那日行刑之日,南国许多士子文人都赶到刑场去劫法场,竟被当场斩杀,一时之间血流成河。颜家那个案子,说是南国最大的惨案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