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还能为了谁?左不过是怀珍怀沛姐弟,抑或是萧二爷,总归不会是我们兄妹吧。”
得了消息急冲冲跑过来的沈贺年一进院门就听到这么一句,忍不住就顶了回去。
“年哥儿这是什么话?我们主子是珍姑娘三爷的亲娘不错,那也是年哥儿言姐儿的亲姑母,这些年来对哥儿姐儿正经不错了,怎么还人心不足?难不成我家主子要为了你们两个抛夫弃子不成?”
当年秦氏临终前一封信送到忠勇侯府,自家主子眼巴巴地就去将俩孩子接了来,悉心照料了这几年,没想到到头来竟是还生了怨,真真是两个白眼狼。
席妈妈自打去普惠寺接了沈家兄妹时吃了排头,心里多有怨言,因着是兄妹俩是沈婉嫡亲的侄儿辈,也不好状告,这回逮着机会当然要好好添油加醋一番。
沈婉果然就入了心了,将茶盏重重的摔在桌子上。冷着脸,一言不发的坐着生闷气。
沈默言轻笑一声,盯着席妈妈看,像是在看什么罕世奇景
席妈妈被看得不自在,侧了侧身,避开沈默言的眼神,讪讪道:“姐儿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这个妈妈一直姐儿姐儿地叫我,我原以为是仗着侍候过我祖母,又奶了姑姑,所以爱在我们小辈跟前仗腰子。倒没想到妈妈只敢做我爹的半个娘,不敢当姑姑的娘。倒叫我平白矮了珍儿一辈去。”
为谁好可不是张嘴叫唤几句就成的,沈婉若对沈默言兄妹真有几分疼爱,她身边的席妈妈不至于敢这样对着小主子张口就来。
沈默言拉着哥哥在下首坐了,门边的茶几上倒是热着茶水,下人都不在屋内。沈默言自倒了茶捧给哥哥暖手。
沈婉是真不知道这事,席妈妈虽也奶过沈婉几日,但也不是正经的奶母,只是当年沈婉出生不久,奶娘病了,沈老夫人便叫也还在给孩子喂奶的席妈妈去看护几日,到底席妈妈的孩子也一岁多了,奶水不多了,后来选了新的奶娘上来就又叫她回了。
只是到底沈婉吃了她几天奶,平日对她也颇有几分倚重。只是再倚重也万没有为个下人委屈侄子侄女的。
总想着席妈妈也是沈家的老人了,对沈贺年兄妹那肯定是极亲近的,哪想到私下里席妈妈竟是这么个态度。
沈婉狠狠地剜了一眼席妈妈。
席妈妈低头不敢吱声,心里倒是不如何害怕,跟着沈婉十几年了,沈婉的性格还是知道的,最多不过受几句斥责,罚几个月的月例罢了,不痛不痒的。
到她这个位置,哪里又是靠月例过活的。
沈默言不管沈婉怎么收拾下人,却不能让这忘恩负义的名头栽在自家头上。
再是如何,也没有任打任骂的,稍稍反抗就成了白眼狼了,没有这样的道理。
“年哥儿,我是有私心,可也是为了你们呀,你到底住外院,侯爷二爷都忙着,平日和你相处的都是平辈儿,愿意处就处,不乐意了还能避出去。可你妹妹不一样,她在深宅内院里,妇人们心思重,一有不慎就…”
沈贺年却不听这些,直接将自己打算说了出来。
“言儿在这府里住的战战兢兢,以前冷嘲热讽也就罢了,左不过寄人篱下总会受些的,如今都要她的命了,姑姑还只是想含糊过去,这样的好我可不领情。”
可萧家与沈贺年又何干?妹妹都差点死在他家的荷花塘里。罪魁祸首连禁足这样轻飘飘的惩罚都不肯受,可见没有半点愧疚悔恨之心。
亲姑姑尚且如此,可见妹妹在这府里过的什么日子,自己住在外院,那真是一点儿也看顾不到,还不如搬出去了事。
“你为你妹妹着想我知道,可年哥儿,你也为我想想呀,我在府里不过是个妾室,若萧怀蕊因此坏了名声,莫说二太太要生吃了我,就是老太太也是要厌弃我的。你也想想你表妹和表弟,他们命苦,不如你们命好生来就是长房嫡出。他们从小被人骂作小妇养的,天生比人矮一头,若再招了长辈厌弃,以后该如何自处?”
沈婉走近前,抓住沈贺年的手,这才发现自己需要仰起头来才能与沈贺年对视,他再也不是四年前刚入京时趴在自己怀里哭得一踏糊涂的羸弱孩子了。
这个认知让沈婉觉着恐慌,似乎一切正在脱离掌控。
这一阵的恐慌让沈婉不由抓紧了沈贺年的手臂,过度用力使得手指发白,她却毫无所觉,依旧紧紧扣着沈贺年的手不肯罢休。
“姑姑,是不是这些年来旁人讽刺讥笑沈家粗鄙,一朝失势,就卖女求荣。你听得多了也就入了心,就真觉着你做了妾室,全是沈家之过?你忘了祖父在沈氏宗祠里呕出来那一摊子心头血?忘了这条路你是如何决绝地选择走的?”
如今萧怀珍姐弟因为庶出身份为人所轻又怪的了谁呢?
沈贺年毫不留情的话让沈婉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尽。
时光流转仿佛又回到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里。那是沈婉此生都不愿回想痛苦过往。
原以为自己已经不在意了的,当这些让人无法回首的往事被沈贺年一一揭开,沈婉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释怀。
那已经长成了沈婉心里的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只要旁人轻轻一点,就可以让她痛不欲生。
沈婉松开沈贺年的手臂,颓然坐在椅子上,沉默良久,才苦笑一声,道:“你娘倒是什么都和你说。”
“我娘说过,男子不该拘泥于后宅内闱之中,可她也说男子虽不参合内闱之事,但也要做到心中也要有数才行。修身治家平天下,三者当并肩前行。”
按理说,这算的上是沈婉的污点了,实在不该和孩子说。
只是乡下虽无权贵相欺,却也有宗族抱团。沈家也还有些薄产,虽说那一点子东西在京中虽不算什么。但在乡下地方却很是动人心。
那会儿秦氏实在病的重了,请了多少郎中都不顶用。秦氏生怕自己死后,族人为谋了沈家的家产害了她两个孩子性命。
更何况沈贺年才将将十四岁的年纪,沈默言更是才十一岁稚龄,不是能独立生活的年纪。
与其将两个孩子放在已然不同宗的沈氏族人身边。
倒不如送到萧家孩子们的亲姑姑眼皮子底下,不管怎么说,两个孩子也是沈婉嫡亲兄长的血脉,沈婉就算不喜也不至于害了孩子。
当初沈家离京前,秦氏的婆母,也就是沈婉的亲娘高氏将沈家泰半家财以及高氏自己全部的嫁妆一并都给了沈婉,算是她的嫁妆。
萧家又是这样钟鸣鼎食的勋贵世家,想来无论如何也看不上孩子手上那点微末钱财的。
只是越是这样的大家族,里头污糟事只怕是越多,只怕孩子不知内情影响判断,便将沈婉为妾的这些内情一一与沈贺年说了。
“罢了!我是管不了你了。随你怎么办吧!”
沈婉泄了气,摆摆手,站起身来往屋外走。
在门口又停下来,没有回头看沈家兄妹两个的神情,自顾自地说:
“不管如何,我总归是盼着你们好的。”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兄妹两个相顾无言,两人知道,沈婉的话没错,越是显贵世家就越是看重脸面。
沈贺年深吸一口气,拉着妹妹的手郑重承诺:“妹妹,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白受苦,萧怀蕊做错事就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无论用什么办法。”
以前不知道就罢了,这知道这府里是个龙潭虎穴,哪里能让妹妹再忍受那些人的欺辱。
沈贺年虽说了重话,心里的难过却一点也没少。
以前总想着妹妹跟着亲姑姑,怎么也不会受委屈,哪成想过姑姑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丈夫新的家庭,就顾不上沈家了。
沈默言长到十四岁了才头一回见着这位传闻中的亲姑姑。就连秦氏新丧,沈婉这做小姑子的也没想着到灵前上一炷香。
身边又有文妈妈这些年长的女性看护着,对沈婉这姑姑倒是没有十分依赖。
正因为这样,沈婉的想法沈默言也能理,解,不过理解归理解。沈默言却也没有能大度到去为萧怀蕊说情的份上。
“哥哥,事缓则圆,咱们不着急,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