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土”字的那一竖越来越清晰，猫虎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转眼间就恢复成了完好无损的模样。

原本半透明的状态也彻底消失，变得前所未有的扎实。除此之外，猫虎的皮毛多了一些火焰质感，乍一看就像是披了一件金色火焰制成的外套。

猫虎重新站起身来，前半身下压，后腿屈起，双眼则冷冷盯着空中的黑色乌鸦。

臭黑鸡，刚才害我吃了那么多苦头，现在该我反击了！

陈壹挣扎着站了起来，仍因独眼小妖的牺牲而回不过神来。他不明白，一个邪灵，为什么在牺牲自己的时候可以那样决绝？

而躺在石台上的许仙也突然有了动静，虽然没有醒来，可她的攥紧的双手却在缓缓放松。

她无来由地做了一场梦。

不知道那是多少年前发生的事情了。当时的许仙扎着麻花辫，穿了一身粗布衣服，不仅勾勒不出身形，而且也不够保暖。

那年家乡遭了饥荒，冬天又迎来了一场雪灾，几乎每天都能听到谁家有人饿死了，或是病死。许仙的父母也早早离世了，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总之，那年的天空，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某一天，许仙在雪地里捡到了一只小东西，长相古怪，只有一只眼睛，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模样。

许仙并不知道，独眼小妖为了寻找这一世的她，走了多远的路，又经历了多少磨难。

以至于最终相见的时候，它已经彻底昏厥过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许仙先在手心哈气，让冰冷的双手变得热乎起来，然后把独角小妖捧在手心，小心翼翼地为它遮挡着凛冽寒风。

过了很久，独角小妖终于悠悠醒来，它睁开眼睛，看到了许仙如释重负的表情。

饿肚子的许仙从怀里掏出一块干粮，掰成小块递给独眼小妖。那是她这几天的食物，一旦吃完就要想别的办法。

独眼小妖不想吃，但也抵抗不了本能的诱惑，还是大口吃下了粗饼子，噎住的时候就再咬一大口地上的雪。

它永远忘不了，许仙看到自己吃雪的时候，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

就像是无人寂静的一片漆黑中，突然有人放了一枚烟花。

独眼小妖的眼中不停滚下豆大的泪珠，落在雪地里，先是融化出一个小洞，随后又在洞中结成了小小的冰球。

它说：“许仙，你要永远为自己而活啊！”

梦中的许仙不懂它的意思，一脸愕然。

独眼小妖不停重复着那句话，“你要永远为自己而活啊。”

“你要永远为自己而活……”

“你要永远……”

话音仍在风中回荡，可独眼小妖却已经不知去向。

梦中的许仙依旧不认识它，也不知道彼此之间有多少缘分。但她觉得一阵伤心，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泪水滴落，打湿了石台，也打乱了上面血红色的咒文。

鸦神辛辛苦苦画好的咒文，在遇见许仙的眼泪之后瞬间消融，干干净净，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当许仙从梦中醒来，泪眼婆娑，她既伤心又难过，耳畔仍回响着那句“你要永远为自己而活啊”。

于是她擦去眼泪，喃喃自语说：“我要永远为自己而活。”

说完这句话，整整九世的记忆一股脑在她脑中唤醒。她记起了第一世父亲执意要自己嫁给一只乌鸦，于是她在二十岁那年自尽。

从那之后，她不停的轮回，每一世都是许仙，然后每一世都在二十岁的时候死亡。

所幸她并不寂寞，因为每一世，都有那只独眼小妖陪伴着自己。

她虽然不记得它，却本能地通过善意照顾着它。而它则用陪伴作为报答。

可是，这样的日子，真的已经够了。

她不想再做谁的许仙，她要打破自己的命运，许配给神仙的命运！

与此同时，空中的猫虎正与鸦神扭打在一处，难舍难分。

鸦神看到许仙已经苏醒，并且坐在石台上，抬头看着自己。心想难道这一次自己真的输了，当年的契约也不可能实现。

许仙对鸦神说：“当年的契约，我已经用性命做了偿还。你不该一直追着我不放。”

鸦神愤怒道：“契约是要你嫁给我！”

“你可以决定我的生死，却永远无法决定我爱上谁！或许你们这些神仙永远都不会懂，对于凡人来说，总有些事情要比生死还重！”

鸦神听到这句话突然一愣，结果不小心被猫虎一口咬住了翅膀，动弹不得。

天庭APP迅速将自己塞到陈壹手里，说道：“快用炼化！”

“炼化？”陈壹按照印象打开APP，发现原本呈灰色的“炼化”按钮已经变成了白色。

于是他点下按钮，手机屏幕瞬间变成了一口金色的漩涡。

陈壹将手机屏幕对准半空中的鸦神。

“你要做什么，放开我！”鸦神极力想要挣脱，却完全拿猫虎无可奈何。

那口金色漩涡缓慢地旋转着，却透出一股无法阻挡的力量。鸦神发现自己的神力正被不断抽离，进入那口漩涡之中。

等到神力被抽净，他再也无法维持乌鸦的身体。他的全部，他的一切，通通被吞噬其中。

再无半点声息。

手机屏幕重新回到天庭APP的界面，随后天庭APP打了个饱嗝。

“这是怎么回事？”陈壹还没来得及发问，目睹这一切的许仙率先问道。

空中的猫虎也冲过来，钻入手机消失不见。陈壹则赶紧把手机揣回兜里，有些尴尬地说：“都是梦，醒来就好了。”

披散着长发的许仙，乍看确实像是天上的仙子。只不过身上还未来得及摘下的围裙有些破坏美感。

许仙走下石台，缓缓来到陈壹面前，认真地说：“我知道自己没有做梦。”

“呃……”陈壹纠结着怎么才能瞒混过关。

“我只是有件事情很在意，那个鸦神真的死了吗？”

“这个应该是真的。”

许仙看着陈壹，突然露出一个笑容，就像是清晨刚刚升起的和煦阳光。

她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