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门是京南之地上的一家二流小门派，坐落于大龙山上，此山因为地势起伏，好似蜿蜒巨龙而得名。

大龙山上钟灵毓秀，山杰地灵，自古以来都是极为受江湖门派热衷的福地。

平生门虽然号称是二流门派，但那也是过往了，自从几年前一场门派大变后，如今门中高手也死得差不多了，就连弟子辈都是死的死，走的走，眼下整个宗门也只剩下寥寥数人而已。

此时，平生门中，曾经偌大的驻地已经荒废了，只有最中心的大殿还有人影出现。

平生殿中

有一老一少两道身影涌动，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面容沧桑，鬓发早白，背负长剑，另一道则是个看上去不过七八岁上下的女童。

那女童长得很是可爱，长发及肩，粉雕玉琢，圆滚滚的脸蛋搭上胖乎乎的身子，脸上两只一闪一闪的大眼睛好似星辰般晶莹，闪烁在白皙的皮肤上，好似芙蓉映月。

“囡囡，河上救来那人怎样了。”沧桑中年轻声道。

那名叫囡囡的小女孩挠了挠自己圆圆的肚子，脆声道：“叔叔，囡囡今早看过那人，还没醒呢。”

沧桑中年微微颔首，脸上有一丝忧色闪过。

心中暗道：“此人伤势如此沉重，恐怕不是易于之辈，也不知道救下来对我平生门是好是坏，哎，罢了，祖师曾言‘形之正，不求影之直，而影自直’，我顾玉堂求的不过是问心无愧罢了。”

“咚咚”

就在沧桑中年顾玉堂心间沉思之时，门外一声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进来。”

平生殿大门应声而开，一个身着玄色衣袍的年轻人低头走入，那年轻人拱手而来，一脸难色，随后咬咬牙，俯身弯腰长跪。

“大长老，弟子何正风恳求能脱离门派，弟子家中适逢大变，而二老年事已高，需要照料，恳请大长老恩准！”年轻人长身而跪，纳头便拜。

顾玉堂坐在大殿正椅上，冷冷地看着不断扣头的弟子，沉默了数息，道：“允，不要再逗留了，即日便下山吧。”

那青年如蒙大赦，脸上很是复杂，既有羞愧又有欢喜，听闻大长老发话后，重重叩了几个响头，便提起衣袍直身而退，一路后退到门口。

青年将要转身之际，面色复杂，低声道：“大长老，乾元门对我平生门咄咄逼人，鲸吞蚕食，您到底独木难支，为何不干脆迁移到别的地方东山再起呢？”

顾玉堂低叹一声，沉声道：“快下山去吧。”

青年也只得心里一叹，不再多言，躬身拜了拜便退出门去。

顾玉堂心底悲怆，他哪里不懂得留得青山在，那怕无柴烧的道理。

自从几年前门主在一次外出时离奇死亡后，就不断有门中高手受伏，或伤或死，剩余的都是一走了之，最终偌大门派中的高手就只剩下他一人，甚至若不是他适逢云游归来，此刻恐怕也未必活得下来。

而门下其他弟子也是走的走，死的死，方才的何正风已经是门中硕果仅存的几根独苗之一了。

顾玉堂其实心底很明白这一场场的‘意外’是怎么来的，他知道一切都是乾元门的精心安排。

但已经太迟了，双方宗门本来实力相差不大，但自从门主身死后，他们在顶层战力上便处于绝对的劣势，一步步蚕食之下，如今根本毫无反抗之力，偌大平生门，只能依靠他自己一人勉强撑起。

但顾玉堂知道自己撑不起多久了，乾元门愈加强硬的态度也说明他们不会再等了。

即使知道如此，顾玉堂也没有想过要走。

不仅是因为这里就是他的家，他出生，成长在这片大龙山，平生门，他在这里度过了大半生，拥有极深厚的感情。

同样因为，平生门有祖训代代相传。

顾玉堂在门中古籍中看到，他们开派祖师相传曾经是江湖上颇有些名气的相师，后机缘巧合踏上武道之途，但由于资质限制，终生也只停留在二流武者的地步，后来在大龙山这一片建下门派，古籍中记载祖师临终前曾大笑留下遗言：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老夫一生卜卦无数，但灵验的次数极少，唯有这一次，老夫前所未有的有信心一定会灵验！大龙山一带一定会有泼天机缘降临！往后不论江山变易，世道动乱，后世门人绝不能改徙他地，纵然有灭门大祸，也必须要死守到绝户之刻。谨记！谨记！”

顾玉堂其实对这则祖训不甚在意，甚至嗤之以鼻，毕竟祖师终生也不过是个修炼二流武学的二流武者罢了，能谈什么大机缘？

至于相师什么的更是可笑。

在江湖上，相师这种江湖术士基本上就是骗子的代言词。

但顾玉堂不在乎，他本来就是个极为方正的人，既然祖师爷如此说道，门内也是代代相守，他便不会破了规矩。

更何况，他的师兄师弟，他的朋友兄弟，都在门中，而如今都成了白骨，唯有他这具行尸走肉还活在世上，要他独自苟且偷生，他怎么能做到?

“终究还有几个弟子在世，我平生门也不至于断了传承。”顾玉堂心中低喃。

“只是可惜了这孩子..”顾玉堂有些心疼地望了望一旁眨巴着眼睛吮吸手指的囡囡。

囡囡是当代门主之遗女，当初顾玉堂云游归来，发现宗门中已经极度凋零，库房早就被一扫而空，高层死的死伤的伤，弟子也是做鸟兽散尽，只有囡囡满脸泪痕的窝在殿内不愿离开。

于是顾玉堂便发誓，一定要照顾好她，至少要为她找个好人家。

“在安排好囡囡前，我不能死。”顾玉堂低喃。

忽然他看到大殿门前有几道影影绰绰的人影。

他认出了那是剩余的两三弟子，于是低叹道：”都进来吧。“

门外几个踌躇的弟子闻言连忙低着头小步走入殿中。

顾玉堂看着他们踌躇，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已经有了底，开门见山道：”你们也想退出门派么。“

那几个弟子心中一窒，彼此各看了几眼，有人率先咬牙开声道：“大长老，我等希望能脱离门派。”

“允，即日下山吧。”顾玉堂面色不变，直接开口道。

那几人似乎没想到大长老会答应得如此轻易，心下都是一怔，齐齐回道：“我等拜谢大长老大恩大德！”

顾玉堂摆摆手，示意退下，那几人亦步亦趋退出大殿外。

待大殿中恢复清净后，顾玉堂好似一瞬间老了十几岁般，面容愈发沧桑，身子好似佝偻了不少，最终殿内只有一声长叹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