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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太不合常理了。

上门向人逼问东西,明知道会被拒,会惹怒主人家,还是来了。

李惜盯着林老爷,见他脸上神色平静,似乎并没有因为李茂典的话而受到影响。

他清了清喉咙,再次开口:“茂典兄,话不能这样说的,我这也是为你好……”

林瑞清的声音时大时小,李惜努力倾了耳朵,想听得再仔细些。

“呵呵呵!”

忽然有笑声响起。

声音低沉,犹如利器划过硬物,尖锐刺耳。

林老爷住了嘴,看向灰衣人。

灰衣人转过身来,抬高了脸。

枯白的脸,没有任何动作,连嘴角都不曾弯起,笑声却是绵延不断,回荡在屋内,李惜难受得掏了掏耳朵。

屋内的人都瞧着他,尤其是李茂典夫妻,脸上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万氏情不自禁捂住了耳朵,李茂典抓住妻子的手,握紧,沉声:“你是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笑声戛然而止.......

四周陡然静了下来。

李惜使劲甩了甩头,重新抬头瞧去,以为花了眼。

四下原本开着的窗无风自动,正缓缓地合上......

李惜手指抠在窗棂上,指甲滑过,红色的窗棂上留下了两道浅浅的指甲印。

她呆呆地瞧着面前的窗忽地一下合了上去。

把屋里面的景象隔绝了开来。

她惶然转头四顾。

雨依旧下,不断落下的雨滴落到屋檐下,溅起朵朵水花,雨很大.......

却没有一丝声响。

四周静得诡异,周遭仿佛一下远去,天际间仿佛只剩了她一人的喘气声。

李惜大惊,从窗台上溜了下来,就向门那里跑去。

却是怎么都推不开。

她急回头,想叫花儿帮忙,却是发现花儿靠在那边廊柱下,似乎睡着了,手里提着的灯笼依旧在燃烧。

她心脏咚咚跳着,惊慌之下,跪趴在地上,从门缝里瞧过去。

屋内,只剩灰衣人依旧站在那里。

林老爷他们或靠或坐,和花儿一样,似乎也睡过去了。

灰衣人张开双臂,麻布长衫展开,就像一只蝙蝠。

那幅画就颤巍巍地飘起来,越过头顶,凭空停在那里,晃悠悠。

李惜倒抽一口冷气,她下意识地就想往回跑。

她要去拿那幅画,现在就去。

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这灰衣人不是普通人。

先前的疑团这一刻都有了解:林家今日来是有备而来,为的就是这幅画。

他们带来了这个妖人。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李惜不知道,她不敢想,也不敢赌。

去把那幅画拿来。

把画给他们。

她只这一个念头。

然而,她惊恐地发现,她忽然也动不了了。

她张口,想叫,想让里头的人听见。

那幅画在她那里。

给他们就是,放过她的爹娘。

她只想说这句话。

可是,嘴巴就像被粘住了似地,再也睁不开。

她同林老爷他们一样,只是她没有昏过去。

她现在唯一能动就是眼睛。

她瞧见万氏竟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向灰衣人移过去,衣袖垂在两侧,一动不动。

灰衣人枯瘦的手,张开成爪状,他的衣袖全部都扬了起来,飘飘扬扬,飘到了万氏的头顶。

顿住不动。

伸开的五指陡然冒出了白光。

“不!”

李惜大喊,却是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万氏的脸瞬间扭曲,鼻子五官都移了位,跳动不止,眼睛渐渐地鼓突了出来,又收了回去,又突起,回去,如此反复,几欲跳出眼眶。

李惜大口地喘着气,眼泪鼻涕横流。

她身子僵直,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整张脸贴在门框上。

她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只是偏偏眼明耳清。

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万氏脸上的痛苦,她瞧得一清二楚。

这一刻,她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是自己,都怪自己。

好好地换什么画?他们要那幅画,就给他们好了。

寡妇就寡妇,大不了再来一次。

好歹,父母亲还活着。

如今这样,如今这样.....

她牙龇目裂。

现在整个李家,恐怕除了那个灰衣人,全都成了泥塑木雕。

这灰衣人不是普通的人,是个妖人,是个专挖人心肝,取人性命的妖人……

是她自作聪明。

她要说话,她要说,那幅画在她那里,只求他们放了她的父母,他们是无辜的。

急怒之下,心脏一阵紧缩,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屋子里白光渐渐暗去,万氏的脸重又归于平静。

老者蓦地收回手,万氏整个人如泥般瘫软在地上。

林平安睁开眼睛,看看地上的万氏,忐忑出声:“师父?”

灰衣人却是定定地瞧着地上的万氏,一脸失望。

这万氏竟然真的不知道,被人掉了包?是有人先下手为强?

他重新把那幅画抓在手,翻转。

据记载,这画应该是画在一张兽皮上才对,而不是画在纸上。

看来,自己此番是白忙了一场。

他手一挥,地上的人醒了过来。

“你是谁?”

李茂典咳嗽了一声,撑起半边酸麻的身子,看到地上的万氏,惊骇不已。

老者突伸手,他整个人就被一股大力吸了过来,不由自主地就靠了过去。

灰衣人手一张,欲向李茂典头上罩去。

“爹!”

李惜醒了过来,情急之下,终于喊出了声。

灰衣老者转头,看了一眼,门开处,一个小姑娘一脸惊悚地跪在那里,浑身发抖,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女孩的眼睛又圆又大,没有慌张,只有悔意,抑或是恨意?

他有些意外。

在他的重压之下,这个女孩竟然没有晕过去,还能出声。

他缓缓收了手。

李惜浑身一轻,抬脚就跑,脚下踉跄,几步冲到了面前。

“爹!”

她张开手,流下泪来。

李茂典整个人飞起,撞在硕大的柱子上,偏又是没有一丝声响,缓缓落下,软了下去。

“放过我爹!画给你们。”

李惜满脸泪,她对那个灰衣人吼道。

林平安蓦地抬头,看向李惜。

灰衣人盯着李惜,上前一步。

“惜儿!”

李茂典艰难抬头:“画不要了,给他们就是。”

他的目光发直,紧紧盯着李惜,亮得灼人。

李惜愣住。

李茂典气喘吁吁:“画就在这儿,是他们自己不要。真是岂有此理.....”他咳了一声,身子软了下去,却伸手扯住了李惜的衣袖,死死地拉着。

李惜扑地一下就跪倒在了地上,那一瞬间,她看到了李茂典眼睛里浓浓的担心。

她心一酸,脑袋抵在李茂典身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灰衣人一挥袍袖,就往外走去。

脚步缓慢,似是苍老了不少。

林平安蹲下身子,抱起地上的林老爷,小小的身躯,竟然轻松地抓起了百来斤重的林老爷,临到了门口,又看了一眼趴在李茂典身上痛哭的李惜,略顿了一顿,转头跟了出去。

“师父!”

他追了上去。

师父此番竟不惜动用搜魂大法,身子更加弱了。

他有些担心,看着他佝偻的厉害的背,心下打鼓。

屋子里,李惜颤抖着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她连滚带爬地。

“娘。”

她抱住了万氏。

万氏头歪在一侧,两眼呆愣愣地瞧着她,没有任何表情,摇晃得猛了,嘴角边缓缓流下涎水,身子不时抽搐一下,眼看要不行了。

“娘!”

她大恸。

“爹!”

李茂典粗喘着气,她忙跑过去。

被李茂典一把抓住。

李茂典的面孔雪白。

“惜儿!”

李惜惊恐地看着李茂典腋下的那个大洞,正在慢慢变大。

“爹!”

她痛极,嚎啕大哭,抱住李茂典。

耳朵轰隆隆地。

“都怪我,是我换了那幅画。我该死!”

李惜痛苦流涕,对父亲说。

李茂典的眼睛闪了一下,又黯淡下去。

他想笑一笑,伸出手,却是抓了个空。

“惜儿!”

“惜儿,不要胡说,快走......”

他手下一紧。

李惜忽然挣扎起身,向外跑去,她要去找那幅画,去求灰衣人,让他救活李茂典,他肯定能的。

爹不让她说,怕她像万氏一样,怕她会死.....

她不怕,她要救她们。

她快速跑到院子里,夜色下已没有人。

“林平乐!”.....

她大吼。

方才那个人是林平乐,她不用分辨了,直觉告诉她,那就是林平乐。

她嘶声叫着,声音响彻夜空,却是回想,嗡嗡地。

仿佛整个庄子只有她一人。

她猛地回头。

起了大火。

李惜眼看火光熊熊,越烧越旺,红了半边天,噼啪作响,外边却是没有人来救火。

她惶惶转头,火光中,她看到了灰衣人,正越走越远,后面跟着林平乐,恍惚间,似乎回头看了她一眼。

正房轰然倒塌。

她刚从那里出来......

这漫天的火光,似乎对天池镇并没有影响。

人们依旧在沉睡中,连狗吠声都不曾有。

....................

李家失火,直到凌晨才被人发觉,官府来查,发现李家已经烧成了白地。

查不出原因。

因为李家已经没人了。

所有的人都死了,连守门的狗也烧得只剩骨头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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