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鸾殿
天色方亮,玉鸾难得起了个大早,只因是荣生入太学的第一日,她得按时送他入学。平日里她散漫惯了,却不能将荣生带坏。
出宫门时,荣生已经眼巴巴地穿戴整齐候在殿外,满眼的兴奋劲儿。
太学设在宫外,几人一路乘坐马车前往。此刻时间尚早,商贩却早已络绎不绝地进城,叫卖声不绝于耳。
至主街后,几人下车用过早点,这才继续前往太学,唯有虞三娘没有同行。
约莫一刻钟后,富丽堂皇的马车停在太学门口,吸引了不少学子的注意。适时,三三两两的学子结伴进入太学,放眼看去与荣生同龄之人不算少,这些都是京中贵族子弟。
三人下了马车拾阶而上,恰迎面遇上玉溪和两位贵女有说有笑,在看见玉鸾后,几人脸上的笑意几乎同时隐匿,化作一脸不屑。
“见过二公主。”
两位贵女心不甘情不愿地行了礼。
玉溪上前拦住她的去路,抬眼看着远处的鸿蒙嘲讽道:“哟,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然能在太学看见你。莫不是出去一趟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胸无点墨?”
“少见多怪。”
玉鸾斜了她一眼,并不打算费口舌做无谓的争执,径直拉上荣生绕过她,踏过门槛往里面走去。
安顿好荣生后,玉鸾和景儿出了太学,命令赶车的侍卫候在太学外等荣生下学,而她们则前往与虞三娘约定好的地点会面。
二人的身影淹没在长街人群中,行了半个时辰后,停在一条狭窄的青石路巷口。
不多时,虞三娘从巷子深处走出来,领着二人往里走。巷子七拐八拐,玉鸾已经忘了来时的路,最终进入一处毫不起眼的院落。
虞三娘解释说这个院子是从前唐定乾在京城的家,这些年一直荒废着,但好在足够隐蔽,现在是他们落脚的地方。
泥墙青瓦,院中空无一物,泥土有新翻的痕迹,看起来是荒芜许久近日才有了一丝烟火。
穿过庭院便是大厅,里面是青云众人。见她进来,纷纷起身行礼。
“公主。”
玉鸾于上位落座后,众人这才坐下。
“公主……”
唐定乾欲言又止地看向景儿,眸底闪过一丝担忧。
玉鸾笑着解释道:“唐老放心,景儿自小与我一起长大,绝对不会有问题,我相信她。”
“既然公主都如此说,我们便也无所谓。”
景儿知道他们要讨论的事非同小可,玉鸾能够如此信任她,她打心底一暖,可她也不是不识大体的人。
“公主,奴婢还是出去吧,左右待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玉鸾欣慰一笑,点头同意,“好。”
待景儿出去后,唐定乾这才再次开口,“公主,若想要翻案,还需要查看当年的卷宗。”
“卷宗应当在刑部,如今刑部尚书当值者是陈庸。可需要我做些什么?”
“拿到卷宗室的钥匙。卷宗室的锁玄铁铸就,又经过工匠特殊设计,普通的钥匙根本打不开。”
说到此,刘胡子忽然来了兴趣,附道:“若是一般的锁也就罢了,我就是用铁丝也能给它撬开,但卷宗室的锁实在是他娘的难搞。”
玉鸾有些诧异,“刘叔还懂这个?”
一旁的虞三娘笑道:“公主,这是刘胡子的老本行,他还号称自己是神偷,这天下没有开不了的锁。当年他家境贫苦难以度日,因为走投无路去嬴府盗窃被镇国公擒住,镇国公见他有些本事,便留在了身边。”
刘胡子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幸好镇国公大度,不然我这小命恐怕要交代在刑部。再后来跟着镇国公一起上战场杀敌,改邪归正,这手艺许久不曾练习,只怕生疏了不少。”
慕老三嗤道:“看你以后还敢妄自称大,还神偷呢?也就这点能耐。”
刘胡子不乐意地反驳道:“嘿,你当年不也是土匪出身,镇国公出兵差点给你们一锅端了,我至今还记得你哭鼻涕告饶的样子,比我也好不到哪去,我看你就是嫉妒我……”
“我嫉妒你?你有什么好嫉妒的,难不成我嫉妒你比我矮武功不如我?”
“慕老三,有本事咱俩单挑,你信不信我把你打得爹妈都不认?”
“单挑就单挑,谁怕谁?”
说着,二人抄起手边的家伙便推搡着往外走。
玉鸾看着他们出门的背影懵了片刻,明明上一刻还和和气气,怎么这会就剑拔弩张了?
她转头看了看屋中其他两人,丝毫没有去劝架的样子,浑然已经习惯了,她担忧道:“唐老,虞姨,你们就不拉着点?他们不会真要打起来吧?”
唐定乾捋了捋胡须,泰然自若道:“公主放心,他们就是切磋切磋武功,不会真刀真枪的干起来。自打镇国公去世,他们便吵了这么多年,其实他们也是自责当初没有护住嬴家。”
片刻后,虞三娘也叹道:“是啊,我们又何尝不是?”
……
出了青莲巷,一行三人便在城中闲逛起来,与诺大的皇宫相比,宫外连呼吸都是自由的。
经过镇国公府时,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当年高悬的赤金匾额早已没了踪影,朱门贴着封条,门口一地落叶无人打扫,四下结满了蛛网,落了灰尘,晦暗无光。
“京城还是当年的京城,人却早已不是了,果真是物是人非。”
“虞姨,可想进去瞧瞧?说来惭愧,这么多年我竟一次也未进去过。”说完,她满眼遗憾地看向高大的墙头又补充了一句,“主要还是因为院墙太高,四周没有树可以凭借,我爬不进去。”
听了这话,原本沉浸在忧伤中的虞三娘咧嘴笑了笑,“公主,你知道你哪里和小姐最像吗?”
“哪里?”
“皆是这般顽劣的性子。”
玉鸾不解,“是吗?可我记忆中的母后性情很持重安静。”
“任谁经过后宫的洗礼,都会脱胎换骨的。小姐的棱角早已被磨平,作为后宫之主,最不该有的便是率性而为,凡事都要深思熟虑,否则行错一步,便能成为他人威胁的把柄。”
玉鸾无言,只觉心底缓缓升起一丝苦涩。